是河水的味道。還有不知道哪裡掛著風鈴，叮叮咚咚，有一下冇一下地響著。且相宜有點恍惚，她好像是在流舟上，這流舟她記得，是以前為了去仙院求學的時候買的，當時孃親很是高興，指使著大家一起佈置。哦對，這個風鈴，在船頭，她親手掛上去的。可是後來為了湊夠學費這流舟早已在花朝城裡變賣了，怎麼會在這艘流舟上？還有，她是冇死被救起來了嗎？且相宜掀開被子下床，乾脆去打開那隨著流舟搖晃著的木窗，陽光、河風一下子灌進來，...-

清木見且相宜怔怔地立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什麼，她眼角紅紅的，像是剛哭過，但又閉著眼睛，一會兒又仰頭大口吸氣，一會兒又雙手捂著嘴，埋下身子止不住地笑著。

他便走過去，拉了拉她的袖口，“小宜？你剛睡醒吧？”他說著瞥了下船頭的小桌，上麵放著快下完的雲水棋，黑子還有五顆，馬上就要攻到白子山頭，白子卻隻剩一顆了，孤零零地還在中界。

清木習慣性地撓了撓腦袋，道：“月師姐說我太笨了，和我下棋冇意思，你又老是睡覺，不知啥時候才能上岸。”

說著月惠兒走了過來，還是有點迷茫的樣子：“小木頭，你說這小宜兒今天咋了？瘋瘋癲癲的，莫不是真不想去仙院得很啊？”

仙院！

且相宜終於從劇烈的情緒中平緩下來，她眼珠一轉飛快地梳理起思路。

上一世，乾靈仙院寂靜了三百年後的第二次招生可是轟動了全靈洲的大事，打破了仙曆五百年來的平淡，一時間幾大界族、各大勢力蠢蠢欲動，絞儘腦汁地尋求入院資格。

大街小巷、天上水裡全是討論這事兒的。

這次仙院廣招靈子，無論是已經拜入門派的宗門弟子，還是世家族人，甚至是那人界、海界的普通修靈者，隻要資質尚可，均可一試。

那時候的靈洲好似提前入夏，突然沸騰了。

當時乾靈仙院的第一任院長古嶺退位，其弟子宴時金作為第二任院長，在花朝節上公佈了這一重大訊息，並許諾會向初屆靈子按照結業時的仙榜排名，或多或少地送上“蔥柳箋”。

無論資質，憑柳箋均可入院。

霎時靈洲嘩然，一箋難求。

有得意忘形但實力不夠慘遭奪箋者滅門的，也有在萬寶閣

中賣出了六百六十六萬天價靈石的。

仙院開院後，本以為修靈界會人才濟濟，繼續帶領著靈洲繁榮壯大，可兩年後洲域靈氣卻突然有衰退之勢，使著黑色霧氣的奇怪邪修出現在人界，異像頻現，修靈受阻，各大門派開始將靈氣收束入蘊靈珠中，能力高者得。

後來，為了調查邪修來源，拓寬靈氣渠道，修靈界五大派和學院聯合向各大主城推行了“祈靈書”，隻要有困難者，均可去城主府在祈靈書上登記，向學院靈子尋求幫助，叫做“委托”。

祈靈書與靈子的玉簡金書相連，靈子開始在學院周邊曆練，選擇委托並提供幫助，完成後獲得新的仙榜積分，仙院每月便會按照仙榜排名，分發不同數量的蘊靈珠與靈石，當然委托人也可給予些彆的答謝物件。

即便這樣，也挽救不了靈洲的頹敗之勢。

祈靈書隻風靡了一時，或者說大部分的修靈者一開始就看不起這點蚊子腿似的收穫。

靈洲越來越水深火熱，委托的難度增大，收益卻減少了，漸漸地祈靈書也就擱置了。

當時邪修的來源成謎，但線索指向妖界，妖族內亂，失約學院，於是仙榜前幾名的隊伍被派去平複內亂，收複妖寵。

所有人都以為乾擾靈洲的，隻是妖界蠢蠢欲動的一場鬨劇，去些小靈子們，便擺平了。

看起來是個美好的結局。

妖界穩定再次臣服，仙院靈子歸來後完美結業，回到各大宗門世家，有的繼續發光發熱，有的岌岌無名泯然眾人。

可是，邪修並未消失，妖界更是再次叛變，靈洲的這場亂世來的又猛又急。

再後來，各大界族信奉邪J的越來越多，妖界異動平複不減，靈洲開始頭也不回地駛入不可預知的深淵，當邪J鼎盛，暗域顯現時，一切都來不及了，修靈界為了自救，便開啟了各大門派、世家圍剿邪修的戰事。

且相宜上一世就是在那場戰事中喪生的。

當然，這是前因，也是後話，現在又回到了仙院重啟的時候。

——

好巧不巧，且相宜的爺爺——清風，就是那初屆靈子之一。

他一手創建了清風派，宗門很小，隻有五人：清風、清風遊曆路上撿的便宜女兒月惠兒、月惠兒救下的人界書生，後來的道侶且書、還有最晚入門的清木、以及在全宗門期待下出生的且相宜。

清風派麻雀雖小，但勝在五臟俱全，扶搖城下山清水秀、靈氣充沛，宗門氛圍還算是融洽，美名其曰“靈洲雲域桃源，山間自在清風”。

於是在某個平常的下午，仙院的蔥柳箋便隨春夏交際的酥風悠悠地送到了，五個人對著柳箋激烈討論了好幾個日夜，最終以三票對兩票的微弱優勢，決定：送宗門的希望——且相宜入院。

想到這裡，且相宜不由得笑了。

“不行！這仙院，小宜兒你去也得去！不去更得去！”

月惠兒一咬牙，又意識到聲音有些大了，左右看了兩眼，壓低聲音道：“我們遮遮掩掩了這麼久，好不容易送你來的，現在箭在弦上，你彆想著什麼賣了箋，擴建宗門、瀟灑享樂了！”

“你以為這箋這麼好賣？而且就憑咱宗門，賣了的錢拿得住嗎！不如安心入院，到時候你境界飛昇、學成歸來，我還盼著你振興清風派呢！”

月惠兒越說越激動，白了一眼且相宜，一屁股坐在船頭的木桌旁，有些煩躁地把雲水棋打亂了又收撿起來。

且相宜回過神來。

對了，現在還是孃親和清木師兄送她北上花朝城的途中。

上一世，她和清風爺孫倆是不同意入院的，他們合計著把蔥柳箋這天掉的餡餅兒賣掉，全宗門能過上好長一段時間榮華富貴、逍遙快活的日子。

況且清風爺爺還說，那仙院和大宗門一樣，等級嚴、規矩多，開口閉口就是天道無尊、修靈在勤，可冇意思了。

且相宜不想去。

奈何父母對她期望太高，又怕傳出去宗門有柳箋的訊息，就這樣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年，盼到了入院的日子，硬是綁著她上了這流舟。

這一世呢？

噴發的火山、參天的紅光、沸騰的江海、厚重的灰燼、到處的喊殺聲，上一世死前的片段又在且相宜腦海中閃現。

她不得不承認，當從望神崖上落下去的時候，她還是有點後悔，世道無常，她才鹹魚了一百多年，就看著至親被邪修殘害，無能為力，她自己也像炮灰一樣被揚進了江裡，應是順水而下，長眠於海底。

大能隕落，靈洲將傾，她隻是被波及的芸芸眾生之一。

“發什麼呆呢？你倆，一個比一個更像木頭！”月惠兒說了半天，見其餘兩人根本冇動靜，坐又坐不住，想站起身來。

“娘！”且相宜眼疾手快一把按住月惠兒，和她一併坐下，道：“這不是想著一去仙院三年五載見不到你們，我難受了麼。”

“冇有你娘天天唸叨，你可開心死了，我纔不信你還難受呢。”月惠兒撇撇嘴，端起茶杯想喝一口，發現冇水了又重重地將茶杯擲在桌上，正要繼續發作。

“真的！”且相宜把茶壺端起來遞給清木，給他使了個眼色，“我剛剛就是夢到我一個人在仙院裡，天天被那啟靈師打手掌，每日三更睡五更起，冇好吃的、冇人關心，就連拌嘴的人也冇有，晚上又累又餓地偷偷躲在被子裡黯然神傷。”

“哎呀，木頭師兄，是叫你去煮茶。”且相宜一邊對著清木眨眨眼，又一邊轉向月惠兒，哄著：“這不，才傷心難過，情不自禁地哭了出來。”

“真的？”

月惠兒不太相信，不過這小丫頭剛剛確實是一幅悲傷的樣子，“我的女兒隻有我能教訓，那些啟靈師可不能餓你、打你。”

“好好好，這不是做夢呢麼。”

“做夢也不能！”

“欸，娘，那是停雲閣吧，”且相宜乾脆轉移話題，指著江邊林上那隱隱綽綽的磅礴建築，“我們還有多久到仙院啊？”

“明天傍晚應該就能到停雲閣了，”月惠兒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過去，“人界和花朝城都禁飛，越過入春野進花朝城怎麼著還要半日，在花朝城中看看，休息一晚，再後一日就送你去仙院報道。”

“花朝城啊…”且相宜露出懷唸的表情，“倒還是個好地方。”

上一世在仙院的時候，且相宜總覺得靈師們無聊，同門們爭趕，偷懶都偷得不自在，現在回想起來，那算是她鹹魚生涯裡稍微算得上是上進、有活力的時光了。

現在，居然還有機會再見到他們，還能一起偷閒躲靜、走馬觀花

或許？

既然靈洲傾覆的結局既定，她能不能憑著兩世的記憶，遠離邪修、避開亂世，讓自在的時光再多些呢？

雖然有點異想天開，但且相宜開始有些期待了。

“那當然是好地方！”月惠兒站起來，走到船邊憑欄北望，帶上一些嚮往、欣喜的語氣：“說起來也是沾了你這個丫頭的光，才能帶著你師兄出來見見世麵。”

像是想起什麼，月惠兒回過頭來：“不對，你不是不想去仙院嗎？怎麼小小年紀還一幅懷唸的語氣。”

上一世且相宜飽受邪修之苦，靈洲後繼無人，已經亂到像清風派這樣的小宗門，躲起來了都要被拉起來加入戰場，這一世，既然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且相宜想，再怎麼樣也要保全自己和宗門。

於是她從竹凳上輕輕跳起來道：“現在不一樣嘍！”，說著跑過去挽著月惠兒，“現在你女兒我！可是要去拯救靈洲的人！”

“瞎說！靈洲這不是好好的嗎，”月惠兒笑罵道：“再說就算靈洲的天塌下來，也有那些大門大派們頂著，哪有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啥事兒！”

且相宜輕輕將頭枕在月惠兒肩上：“對對對，那我就保護您、父親、掌門爺爺和清木師兄吧。”

上一世且相宜從來不好意思這樣和孃親親近，她總覺得孃親性子太急，難以溝通，醒過來的時候她才頓悟，有些話、有些事，做起來好像也冇有那麼難嘛？

月惠兒輕輕地拍了下且相宜的手，有些不自在，但究竟冇有將其推開，咕噥著：“你就睡了個覺的功夫，咋變了個人似的，這麼膩歪呢？”

且相宜隻是笑著。

江上風大，吹的欄邊兩人的衣衫獵獵，陽光燦爛，舒服得且相宜眼睛都要眯起來。

清木的茶正好也煮開了，咕嚕咕嚕地響起來，應著風鈴聲，彆有一番趣味。

江麵寬闊，煙波浩渺，遠山流翠。流舟就這樣靜靜地行著。

“娘，你還在真好。”

-便開啟了各大門派、世家圍剿邪修的戰事。且相宜上一世就是在那場戰事中喪生的。當然，這是前因，也是後話，現在又回到了仙院重啟的時候。——好巧不巧，且相宜的爺爺——清風，就是那初屆靈子之一。他一手創建了清風派，宗門很小，隻有五人：清風、清風遊曆路上撿的便宜女兒月惠兒、月惠兒救下的人界書生，後來的道侶且書、還有最晚入門的清木、以及在全宗門期待下出生的且相宜。清風派麻雀雖小，但勝在五臟俱全，扶搖城下山清水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