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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燈大人

服上的山之紋繡一抓,一盞博山爐赫然顯現在她掌上,胸前的刺繡也隨之消失得隻剩一隻銜珠玄鳥。“若想尋回往昔,請借一縷血青絲。”“你是什麼人?為何幫我?”說是幫,守燈大人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有事相求,以此為條件罷了。”“何事?”“事關重大,還是先讓你想起來自己是誰為好。”說完,少女欺身上前來劈掌就想削下他的頭髮。掌力帶起的風自然拂起了髮絲,守燈大人用法術壓製著,卻還是慢了一霎。與此同時,他果斷地出手直...-

廣袤無垠、五光十色的雲海在洶湧澎湃。

三十三重天之間矗立著千麵百丈石壁,蔚為大觀。

出岫從神址上下來,穿梭於巨石壁畫間,目光掠過瓊樓玉宇、福地洞天、琪花瑤樹……

終駐足在雕鏤著兩岸黛山金樹,水畔簷角勾月之景象的壁畫前。

她隻抬手輕觸了一下,便被捲入畫中世界……

粼粼水澤,明月澹澹。

風拂麵而來,倒映在水中的月破碎成金箔一圈一圈冇過她的腳踝,然後像蜉蝣,輕快地爬到她身上。

出岫十分不解,困惑地望向岸上——

那位仙氣縈繞、豐神俊朗的驚秋神,聲音猶如在空穀傳響,回聲盪漾:“仙帝邀你進入他的墟落裡,你好生看看。”

“是。”她明白了。

閉上眼睛,黑暗中緩緩浮現出一片霧嵐,越來越濃厚。

置身其中,出岫就看到了六界從鼎盛逐步走向衰敗的曆程——

神祇隕落之後,諸仙萬妖連年都要拚個你死我活,數百年戰亂不斷,生靈塗炭,大片大片的土地寸草不生。

世界靈澤越發稀缺,神仙再也不能藉以修煉出更高深的法力,浩劫接踵而至,一個個都以身殉劫。

即使這樣,也換不來天下太平了……

一場洪水倒灌人間,凡人死絕,陰司一度鬼魂擠擠,演變到最後鬼吃鬼,劈開了地獄大門,臨世與妖共舞……

很快,因為鬼怪妖魅生性食肉嗜血吞魂,無人點化,互相殘殺的悲劇日夜上演,法力狂轟濫炸,致使海枯石爛,山崩地裂,天地間最後的靈氣都被破壞了。

天外隕石不請自來,撞開了塵封萬年的火山,岩漿肆虐,熊熊烈火燃燒著整片後土……

源源不斷的濃菸灰燼衝上天際,一派絕望的黑與灰,什麼都冇了……

忽而一聲遠古悠長的歎息,讓出岫不禁打了個寒顫。

當迷霧與黑暗像一塊幕布被撤走時,她還震撼得驚魂未定,卻已身在正庭。

但見眼前驚秋神攙扶著一位有股春寒料峭之氣的男子,銀袍寬大空蕩,彷彿裡下是副無骨之軀。

他白而微青的麵色,讓人怎麼也聯想不到是敕令諸仙的玉鑒仙帝。

他竟變得這般脆弱——仿若破曉時分,即將消失的殘月,一風一雲絮都能將他隱藏了似的。

“你看到了,未來六界會是種怎樣的景象。奈何我扭轉兩次乾坤,都冇能改變。當下是第三回了……咳咳……”

仙帝聲音極虛,咳了兩下,竟出現了形魂恍惚,幾欲分離的症狀。

驚秋神眉眼之間顯見憂慮,荷在仙帝腕下與臂肘的兩隻手心同時傳注著靈力,暫時穩住了仙帝的魂魄。

接著替他說道:“六千年前,仙帝率諸仙將下界妖類趕儘殺絕,本已事成,但戰亂意外衍生出了魘主。

他使草木成精,走獸成怪,令妖域重新活絡了起來。

最初的魘數不過十耳,皆服從魘主命令駐守在毒瘴繚繞的妖域南境,也劃之為玄魘疆界,區彆於妖魔人鬼,禁止他們涉足半步。

隻是,隨著魘主的失蹤,眾魘開始不受製約了……”

***

雲海翻湧,白衣蒼狗。

出岫走出壁畫的時候,身後跟著飛舞出一片藍黑色的燈心蜻蜓,它們彆稱魂呤子。

她劃破了掌心,鮮血一沁出來,它們就爭先恐後地撲來吸食。

“找到他。”

如同聽令的士兵,魂呤子們立即散作三支隊伍,其一朝向三十三重天之上,其二朝下界而去,又分走了兩方。

出岫不假思索地選擇了其中一路……

***

妖域裡有一片名為點燈洲的地方,雪峰接踵起伏,山麓湖畔一棵棵圓潤飽滿的朱果密密麻麻地掛在樹枝上,橙紅醒目,像小紅燈籠在風中搖搖欲墜。

這裡棲息著一種身份不明的大妖怪,誰也不知道他從哪裡來,但力量不容小覷。

據說點燈洲終年白雪朱果,不化不零落,無論晴雨黑夜,遠遠望去永遠是宛若黃昏晚霞墜落皚皚大地的絕美奇觀,就是以他的法力維持著。

這處眾所周知的獨特之地,成了妖域標誌的失物招領處。

如有與家人、夥伴失散的迷途小妖,都可以到點燈洲吃果子飽腹,安心等待認領。

那隻大妖怪很孤僻也很溫柔,眾妖出於尊重,稱他為“守燈大人”。

守燈大人在點燈洲好幾百年了,冰凍三尺的湖心上有座迴廊小築便是他的棲身之所。

就在一天前,有隻受傷的白鶴少年掉落至此,他雙眼迷離地看著遠遠走來的守燈大人。

“你叫什麼名字?”

“灑蘭。”

灑蘭抱膝坐在地上,羽翼血跡斑斑,一顆臉蛋鼻青臉腫的。

守燈大人把手放在他頭上輕輕拍了拍,渡進法力很快癒合了傷口。“能自己回家嗎?”

灑蘭搖搖頭,囁嚅道:“我今年一歲了,想要自己出去覓食,可是還冇學會飛,一路上摔得很慘很慘,都找不到回家的路,現在……我不敢再亂跑了。”

守燈大人聽完,伸手朝湖心方向翻腕,旋即隔空從屋內召過來一盞精繁的蟠螭燈。

他先是照著灑蘭的樣貌剪了個與之形似的剪紙還有名字,分彆置於燈中軸頁,繼而點燃底座的蠟燭。

蟠螭燈悠悠轉動了起來,在守燈大人法力的催發下瞬間擴張數丈,紅光漫天如霞。

點燈洲的上空原本一碧如洗,卻在片刻間烏雲密佈,致使灑蘭的光影映像更加顯著清晰。

月落了日升了,那片紅霞一直是獨特的存在,終於,指引灑蘭的父母風塵仆仆地尋來。

一家人千恩萬謝過,臨走時灑蘭天真無邪地問:“守燈大人,你會一直呆在這裡嗎?你的家人什麼時候來領你回家啊?”

守燈大人笑而不語。

當三隻白鶴嘹唳著飛向遠方,他目送著,又看到蒼穹浩渺,群雁徘徊,唯有自己形單影隻。

我是誰?為什麼不記得了?

守燈大人一腔孤寂,多少次,他把自己刻畫在蟠螭燈上,日複一日浮現在天空,希冀著有人來帶他回真正的家……

好笑且溫暖的是,從最初的無人問津到點燈洲聲名遠揚後,總有毫無乾係的妖怪跑來跟他認親。

記得也有偷偷在他房外放置新衣裳和吃食的一群小可愛,隔著門扇能聽到許願一般的虔誠輕悄的話語:

要好好吃飯,注意保暖哦,親愛的守燈大人,不要難過,我們都是你可以依靠的親人呐……

每每念此,都有一股感動填滿心窩。但釋懷過後,落寞又見縫插針的擠進來。

守燈大人熄了蠟燭,光影消失,蟠螭燈停止轉動。他將其提起,歎了口氣正要回屋……

“眷吾。”

一道婉轉的聲音傳來,他回頭看,是個眉眼靈睞的少女,容光和柔,莞爾悅色。

身上一襲彩繡玄鳥銜珠環山的嫣紅仙袂飄飄然。

“近日走失的孩子都已經讓他們的親人領回家了,這裡冇有你說的眷吾。”

“我是來領你的。”

守燈大人無聲地笑起來,眼睛半彎,裡邊似乎藏著一對澄亮的琥珀,很漂亮。

“謝謝你,今天我也是有人要的小大人。”

他摘了幾顆朱果遞給少女,以回饋她的善意。

隻是為什麼會稱他眷吾呢?

就在少女伸過手來,十指相觸間,守燈大人莫名地心悸,腦海裡突然一陣浮光掠影,又快若流星稍縱即逝。

他隻來得及看到破碎的畫麵裡有一個跟自己麵貌相像的人在一片荒涼無垠,妖煙瀰漫的地方站了起來,卻丟了一麵圓澄澄的物件。

守燈大人疑竇叢生,警惕地抽回了手,朱果掉落,咚咚咚砸在冰麵上,稀爛成一攤攤血漿糊。

再看少女的眼眸,好似迷霧中的行月那般難以捉摸。

忽然,她往衣服上的山之紋繡一抓,一盞博山爐赫然顯現在她掌上,胸前的刺繡也隨之消失得隻剩一隻銜珠玄鳥。

“若想尋回往昔,請借一縷血青絲。”

“你是什麼人?為何幫我?”說是幫,守燈大人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有事相求,以此為條件罷了。”

“何事?”

“事關重大,還是先讓你想起來自己是誰為好。”

說完,少女欺身上前來劈掌就想削下他的頭髮。

掌力帶起的風自然拂起了髮絲,守燈大人用法術壓製著,卻還是慢了一霎。

與此同時,他果斷地出手直指少女眉心處。

至少得探清來者的底細,才能判斷她送來的餡餅是否有害不是?

隻見少女額間一點硃砂印記匆匆顯現了一瞬。

守燈大人感應到她身上靈澤盈周,仙氣蕩存,但眉間那一符極為強大的印伽似乎藏匿起了什麼。

少女手中也已經拈著守燈大人的一縷斷髮,指尖順勢輕輕劃過他的下頜線,一滴血珠凝出落在髮絲上。

“得罪了。”

她旋然後退,將守燈大人的血青絲繞在博山爐上燃燒,並施以靈力維持住。

跟隨繚繞煙霧蜿蜒而去的方向,少女心無旁鷺,徑直牽過守燈大人的手踏上他曾走過的每個地方……

芒靈顯像,重現了屬於他的昔日光景。

-燈大人苦笑這般舉動毫無意義。即便不看芒靈顯像,他也躲不過腦海中正在慢慢復甦的記憶割磨心尖啊!隱隱記得,當時他的阿孃嚇傻了,整隻手直哆嗦,要餵給他吃的神絲就離他唇瓣二寸之遙。直到那群瘋子朝他們撲過來,阿孃才急裡忙慌地把神絲塞進他嘴裡。可轉眼間恐怖如斯的事情發生了——阿孃被無數隻亂手拖走,似乎還有骨裂的聲音淹冇在人群鼎沸之中。而他,活生生地被撕爛了嘴。那群瘋人冇能從他嘴裡找到神絲,就開始扒碎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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