鷦鷯小說

登陸 註冊
字:
關燈 護眼
鷦鷯小說 > 展顏消宿怨 > 【其一】銻礦

【其一】銻礦

木仰俯,鯊口峰上無朗觀奇景,無奇唯險,活活似鯊魚一牙聳立。村人姓雜野,多住石板房;有日光照滿屋四射,逢雨不漏,時天地漫,群峰被雲霧虛去,有鷹狼兔狐鶴哭嚎,聲淒厲猶從空降,村人便泛神論崇尚神明。每月忌日頗多,初一男不遠行十五身不動土十七二十一婦道人家不捏針線如此等等。犯之據說目生白障,行夜路被小鬼迷糊如此等等。盛夏中午孩子們轟往河灣潭裡玩水,玩夠了一個個就精光光擺放在石板上曬太陽,然後再抱起腳來驗證...-

明月聖王下有幾道士弟子,皆蠢相。除習經外便種菜砍柴挑水掃除觀院。他們背地裡罵老道還過俗不潔淨,無奈道士棲止觀內先後三十餘年,披覽道教典籍,精通經義,亦懂玄妙卦術,熟知地史藝文,幾道士也隻好尊他為長。明月聖王每每見村裡有來樹下起誓發咒便研墨洗筆,抄錄史記或商君列傳中的一則,感歎這群商君後人或者便不忍看那其中的老嫗少婦、黃花閨女,像牌匾題詞兩句七言絕句。

題詞玄奇莫測,似冥冥自有定數;村人多不識字,識字的則視若天書望之愕然。見道士吟念便生恐慌,分散下山恩怨不提。孩子禁不住好奇,都早歸於和好,怯怯地湊過去聽明月聖王說古今。

這年夏天,孩子們卻很少去河裡玩水,也很少有機會去峰上道觀,因為大人們都在傳說此地新來了白麝。山裡曾經是有過這野物,但有好多年已不再見,且從未有過白的。白麝的出現人心驚慌,不時傳聞這麝成精,能後腿直立,幻變成人,於荒草野徑中搖手招人。或是某某媳婦夜多驚醒,言夢中有人破門而入強與交合,問其姓名,自稱姓麝。風聲很緊,孩子們就大惑不解,常靜觀山峰古堡和草木間,覓尋那怪物出現,稍有動靜跑到街鎮銳聲叫麝啊麝啊!大人圍上山去一無收穫,便不許隨便出門。一時稱麝為凶兆,孩子們偏不能安分又不可親自探險,詢問自己父親,回答卻是極不耐煩。

“爹,真有一隻白麝嗎?”

“你是看見過嗎”

“…那,真是凶兆了?”

爹還是冇迴應,次男低頭接著背礦了。做父親的白姓,馬蝦一樣弓腰在洞裡邊挖出一塊石頭從□□丟過來,孩子就撿在一個口袋裡。撿得半袋,連拉帶扯地出來;一出洞,人和袋一起倒在地上,一臉的汗泥,眼睛卻盯著高高的山峰:那裡會不會忽地出現白麝呢?次男心想。

孩子是恨這礦洞的。礦洞消耗了他的歡樂,不能隨便上山聽道士說古今,也不能去察訪白麝的下落。心裡說,礦洞再塌一次最好。

先是一九五八年□□,到處要大鍊鋼鐵,村裡任何破鍋爛鎖都上交了,眼睛就盯著峰上明月仙樹懸的古鐘。古鐘砸了四鄉五裡十裡八方再不聞音律,道士呆若木雞,朝暮立於古堡上望萬山之間鷹鷂來去,聽滿山草木似潮水悲嘶,掃葉焚香,向天呼號。後又有公家人來探礦說此處有銻,掘坑挖洞為掏取一種烏黑的石頭。石頭掏出來了,突然宣佈儲藏量不大,國家不予投資,一眾老小收兵回營。挖開的洞穴就被荒草埋了,裡邊住了狼、住了狐,秋天裡便有一堆堆的獸糞。一年有小兒失蹤,在洞裡尋得一堆噬過的血骨和一隻小兒的項圈,從此再也無人敢進。

這二年土地由私人分包農民可以種糧,亦可務商從工,誰家就又在廢洞裡掏取銻礦。掏取一兩麻袋搭便車交售給縣礦產公司換得一大把鈔票。有人一帶頭跟隨的便有許多家,這礦洞就越發掘得如雞窩一般動不動就垮了。免不了死傷,卻結果各人皆重新鑿洞采攜能掏多少掏多少。

做父親的就讓孩子當小工,白軍浪在洞裡喚,聲悶悶的。白次男再一次爬進去,洞裡潮濕濕的,壁上石塊犬牙交錯,那身上就被碰了,一塊淤青上疊著一塊。孩子又開口:“爹,那白麝是成了精嗎?”

啪!爹照例是一個巴掌打過來。孩子眼前有一團金光,聽爹說:“他媽的成精了吃了你!天神不敬。萬物泛靈,拿人心揣測天地四十迭序,五行錯亂,人倫儘喪!”

孩子冇有言傳,背礦出來。

山上確實有隻白麝。是從西南山麓逃過來的。它的一胞奶弟在一次獵人焚山圍獵時中兩槍,被勾出五臟,跋山涉水拖著再跑不了了。白麝弟弟在山上巢裡,自己則形單影隻,步履行蹤也與常麝不同,有的孩子見了它,大人見得卻少、確似有靈智般。

麝跑風快,體格發達。微風樹冠肩頭暴雨,捕食飲水,清早眉間白雲生,跳躍漫遊、晚來拂麵渤海風,逮了兔子叼回去喂同伴。

一天白麝到山下覓食,回巢卻突然叢裡一道白浪閃動,衝出了一隻雪白猞猁,迅雷不及掩耳將弟弟撲倒。殘麝在地上發蔫不起,此白麝驚呆。四獸互相凝眸了半晌同時撲去嘶咬,殘麝屍首滾落到兩丈外的坪子上。白麝吼叫了一聲,淩空過去壓在猞猁身上,兩者登時交作一團,皆不出聲,喘著粗氣各自聽見各咬拔絨毛的嘶嘶聲。猛地白麝咬住猞猁脊梁,猞猁一聲慘叫被甩出去丈把遠,翻起來冇命地跑下山去了。猞猁叫金巴,白家老二白次男的養物。祠昌村家家有狗,剪了尾巴便於在山林草叢疾奔,唯白家老二養著一大貓,神彩英武。它凶狠如狼,卻也殷勤馴服聽得懂次男的話般。自被次男以似熬鷹般的鬥服後攆野兔,撲鵓鴿,冇有一次不成功。

這天猞猁意外地發現了麝,滿可以叼著一隻獵物突然出現在主人麵前買好卻失敗了,它脊梁上流著血跑下峰坡,一直到這邊一片長滿野苜蓿的地上一個衝撞把睡在那裡的次男弄醒了。

次男正睡得深沉忽然被掀翻了遮在他臉上的草帽,隨即就是一重物胡亂得壓到身上淤青眼睛冇睜開就罵:“狗東西,你吵什麼呀?”再一睜眼,看見金巴白毛背上在淌血,一個魚打挺就坐了起來。

金巴低吟不已,頭朝著峰山上。次男疑惑地站起來,金巴卻就往前邊跑去;與狗跑出一段回頭來望不一樣,猞猁並不會回頭,次男知道猞猁發現什麼目標了,便隨一直往峰山上去。黃麥營草叢裡老二見了被壓倒的痕跡,低下身去,草叢裡掛有麝毛。他立即眼放光采,抱住了猞猁叫道:“麝!麝出現了!金巴,白麝在哪兒?在哪兒?”猞猁卻茫然。老二見那麝毛卻是混了黃色的毛,就方圓左右察看起來,眼睛如鷹一樣尖銳。一無所獲,他掉頭便往峰下跑,跑得氣喘咻咻,直經過自己睡覺的野首蓿地,到了一隱蔽礦洞口,大聲喊:“哥,哥,金巴咬住麝了!”

礦洞裡一陣嗡嗡聲,一個人爬了出來。渾身泥土,眉目不清,強烈的日光刺激著,眼眯得如一細縫,卻在問道:弟,你說什麼?

次男把金巴嘴裡的麝毛湊到首男臉上:麝毛,金巴發現的,它們咬過一場。這麝果然在咱這一帶呀!

老大卻並冇過分的激動,嘴裡噢噢的,朝草地那邊的一泓泉走去。泉並不大,圍繞著一圈豬耳朵草,太陽照得水麵發溫,草根下不時散出泡兒來。一隻青蛙在裡邊養育了無數的蝌蚪,白首男撥拔水麵,湊近去喝。次男在嘴裡嚼著篦篦芽草,嚼得稀爛了敷在金巴脊背的傷口上眼睛直溜溜看著哥。

娘早年害病常年臥床,具體原因兄弟倆問了也不得知、得來爹一頓狂摟。爹言語日漸稀少漸漸圍著娘轉、哥十二歲接的力,哥撐起一個家。家破是冇破,日子卻緊緊巴巴。等到他們各自長大,有了力氣逢著土地承包,一身的苦力。土地冇有虧他們,家裡的三個八鬥甕滿得蓋不了石板蓋,特製了五格子板櫃來裝糧食。人窮心思多,有糧口氣壯,首男對次男說山裡就是這麼多地,咱把力出儘了,地把力也出儘了,糧食再高出一百二百,那是很難指望的。而錢卻隻有出的,冇個入的,咱要尋門路!爹孃還要指望呢!娘指著山裡一個方向說那地方好,病好了和爹一起去看;兄弟倆往那一探,居然有淩一隱蔽銻礦坑,哥就到那廢洞裡挖礦。廢洞裡有磷火,天一黑藍瑩瑩地閃,村人冇有一個不在唬他。等到礦挖出來,揹簍背到公路上,又從河裡摸鱉、石頭下捉螃蟹,送給過往汽車的司機,然後搭人家的車去縣上礦產公司賣,一個月裡賣得一百元,於是就有人聯名給八十裡外的縣政府告狀,說這是私開國家礦產。縣政府英明、派人瞭解後同意私人開采,結果村裡人都去挖,那先前的礦洞不長時間就被挖得坍的坍,塌的塌,一疙瘩礦也刨不出來了。刨不出來就誰也不去刨。偏他們的礦洞尚好,又眼瞧著他們家拆了人經幾輩的石板房蓋起了青堂瓦舍,村裡人就又肚子鼓鼓的不平。後來便有風聲說是來了白麝有凶兆,村子裡將要有災有難了。唉,哥不語,老二心裡就莫名其妙,甚至有點氣憤。哥真的是婆媽又窩囊,隻知悶頭挖礦,還是他不明白村裡這麝的風聲的緣由?就說:哥,你怎的不說話?既然有了麝,咱就想法子把它打死,現在人人都在說這麝,那用意全是衝著咱家!

白首男揚起臉:這事我比你清楚!說到底還是咱這地方窮,窮極了就見不得誰碗裡米湯稠;彆人的稠了,不是想法子和人家一樣稠,倒要一個心眼讓彆人和自己一樣稀,瞎就瞎在這裡。

次男聽了嘎嘎樂,哥這話說得對的!反正咱家瓦房蓋起來了不挖礦也就不挖了,到時候,瞳瞳嫂子娶回來,一家子洋洋火火過也不會比彆人差多少。要再挖礦,那咱這人緣就越發倒了!

白首男冇有言語,他的頭似乎很沉。眼睛看著水池,墨點樣的蝌蚪又浮在水麵,一隻青蛙呱叫起來七隻八隻青蛙全叫起來,無聊而單調。次男不耐煩一隻石子丟過去,蛙聲頓噤,但立即又是一片,再要撿一塊大的石塊去砸,首男站起來揮揮手說:好了,不挖了,回家去!自個就走了。

次男也抱了猞猁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金巴拿舌頭舔他的脖子還在說著山上白麝的事,牙齒咬得咯崩響,一嘴白沫。首男端詳著麝毛說,後晌你去祖墳裡將那十幾棵鬆樹伐了,扛到這裡來。

“扛到這裡來?乾啥用場?”

“所有的洞都垮了,隻有咱這個洞子還好,把這洞子擴大支上支架,全村人都可來挖了。”

次男驚得噎了半天,說:“你是瘋了?那些人恨你恨得牙床出血,你倒要加固這洞讓彆人來挖?”首男說:“彆人都窮著,你當著個財主,心裡就安生嗎?彆人也能安生讓你做財主嗎?”次男叫道:“人家冇力氣不出力就想富,把礦洞炸了去要窮都窮,看誰還說咱個不字?”首男說:“拿著個金盆銀碗去討飯?”

次男說不過哥。弟弟是一匹野馬,哥哥就是嘴上的嚼子,弟弟是老虎,哥哥就又是武鬆,這個家老大是掌櫃的。次男一下子把猞猁從背上摔下去,哼,你思想好!怎不見你把瞳瞳嫂子娶來?

首男歎氣。

-手。各自家長出麵袒護,傷了和氣,或指著天上紅彤彤的太陽說天地良心或吵吵鬨鬨去牙峰明月仙樹下咬破中指發誓發咒。明月仙樹千年古木內中早已空朽,一邊用石頭幫砌,一邊以木樁斜撐,村人見識淺薄列為該村風脈神樹。奇峰生有奇木必然招有道教,但從峰下往上看道觀並不見,齊楞楞看著是一週最完整的石牆。牆有雙層極寬,外接女牆設有瞭望孔,零星嵌著槍眼。爬之字形石徑上峰低頭進了堡子門洞是合庭院,仙氣嫋嫋苔上台階甚是清淨,觀...

『加入書籤,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