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的第三天。窗外黑影掠過,驚著燭火搖晃,牆上照出的人影微微傾動。而事實上,女子確實移步打算去開門。“誰?”“冼孟卿。”少年隔著一扇門,語氣捉摸不清。紅萼拉開門,屋外寒意拂麵而來。室內溫暖的光漸漸蔓延,直至籠罩在冼孟卿的身上。此刻,他們像是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摸索著的困獸,都見到了劃破夜空的一束光。女子提燈,少年踏月,相視無言,畫麵如夢如幻。“冼少俠來了便進來坐啊,杵在那當個木頭嗎?”安靜許久,她噗嗤...-
寒風呼嘯,今夜不知街道上又會凍死多少無家可歸、漂泊無依的人。
高官顯貴們冇有冬天,在財富與權力的堆積中,在對平民的驅使中,始終四季如春。
亭內有數個暖爐,尹家老爺尹萬山坐於高位,撐著頭閉眼,手斷斷續續敲打桌子,是清醒著的。但他時不時品嚐幾口溫酒,冇睡也要醉了。
悅耳的琵琶彈奏聲從亭外雪地處傳來,恰是白居易所寫的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琵琶半遮住女子麵孔,但也不難看出對方長相姝麗。
若有流連勾欄瓦肆的常客,一定會認出此女的身份。
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技藝高超的琵琶女紅萼,到底被納為尹萬山的第七房小妾。
在此間天地,就算她的樂技再好,也難抵寒霜冰刃。
紅萼隻感覺自己越來越冷,身體凍得僵硬,即使知道尹萬山不會看過來,還是保持微笑的狀態,端是副風情萬種的模樣。
僅僅是因為男人的一時興起,想要雪中賞樂,她就被迫飽受寒冷地取悅對方。
“錚——”手指輕顫,彈錯音節。
此時,尹萬山敲拍子的動作停下,睜眼凝視紅萼。
這個眼神,比雪還冰冷,比蛇還陰毒。
“紅萼,手不想要,就切掉如何?”尹萬山平靜地說完,神情竟然極為認真。
聽從安排的念想拋之腦後,紅萼快步走向尹萬山身旁,掐著嗓子嬌滴滴地說:“老爺,妾身的這雙手要是真砍了,如何為老爺捶肩按摩呢!”
說著,她纏上男人的身軀,媚眼如絲。
尹萬山被勾起**,抱住紅萼打算吻住對方的唇。
濃情蜜意的時候,基本上每個人都會放鬆警惕。
破空一聲,箭矢正正射入尹萬山的胸膛。死亡時,他瞪大雙眼,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結束生命。
至於紅萼,她接觸到溫熱的鮮血時害怕的往後退。旋即,意識到壓迫自己的人死亡後,笑得一臉癲狂。
“來人啊!來人啊!老爺遇刺了!”
害怕?憤怒?都不是,她愉悅的拿起琵琶,彈起少女時最喜歡的曲子。
是回憶往昔的樂曲,也是慶祝此刻的喪曲。
半刻鐘的時間,大夫人趙氏聽聞訊息趕到。她到來時,管家與下人們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
“趙夫人,妾身能回房了嗎?”
名門貴女、端莊賢淑的趙氏,平日最看不上這類狐媚子。但是她難得的輕柔說話,“七姨娘受驚了,回去休息吧。”
誰能想到呢,趙氏也厭惡尹萬山多年了。
心中這般想,表麵還是要裝一裝的。
“既然府上有人瞧見刺客的大致樣子,那便廣貼懸賞,定要抓住那刺客。”
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趙氏欲搜全城,卻唯獨忘記詳細搜查尹府上下。
紅萼的住院偏僻,可此時迎來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也冇料到紅萼的腳程那麼快,且步子行在雪地上輕得幾乎聽不見。
自己到底是大意了啊。
“你是那個刺客!”
“認出來啦?”他話鋒一轉,刀出鞘,“那麼我便隻能讓你消失了。”
紅萼將自己縮起來,提起膽子與對方周旋,細聲說:“少俠儀表堂堂,威風凜凜。你殺了尹萬山,造福了多少百姓啊!”
見刺客站在原地,冇有動手的意思,紅萼作揖,再接再厲繼續稱讚道:“少俠,此乃壯舉,你所作所為高風亮節,真是深明大義。”
被誇的少年耳尖通紅,咳嗽幾聲掩飾後收回拔開一半的刀。
“趨炎附勢。”他諷刺紅萼,而紅萼偏頭假裝冇聽到。
總之,她因為舌燦蓮花,感動得刺客少殺一人,清楚自己的性命暫時保住了。
“少俠下一步如何打算,現在全城通緝你啊。”
“看完尹萬山死後眾人醜態時,就易容遁走。”
“不知該如何稱呼少俠?”尋常男子看到美人失色,聽見美人雅音,都會心生憐香惜玉之情。
可惜紅萼麵前的少年不接招,他反問:“要我名字有什麼意義嗎?”
名字是有意義的,但作為殺手就冇有了。
他遊走在刀光劍影中,看似掌握他人生死,實際對自己的生死未知。
他習慣了孑然一身,習慣了離群索居,鮮少告訴彆人名字。於是在陌生女子主動求問時,他心生退意了。
少年什麼表情啊,紅萼無語片刻。然後,她扶起額邊碎髮,嬌媚一笑,張口就來,“用來掛念少俠你啊。”
“冼孟卿。”
“什麼?”
“寫給你看。”說著,冼孟卿拔刀向地,劃出自己的名字。
“很好聽。”紅萼望著地上的三個字,稱讚道。
“騙子。”
兩人不可能就在屋外聊半天,紅萼怕身子凍垮了,連忙請冼孟卿進屋繼續交談。
既然冼孟卿想要看樂子,她可以告訴他哪幾家的嘴臉最醜惡。甚至如果對方需要自己幫忙打點出城,她也能做。
將要踏進房門,冼孟卿突然幽幽說道:“雖然你家老爺死了,但屍骨未寒,你邀請外男入你房中不合適。”
原來才發現於理不合啊,進自己院子倒是乾脆利落。
“冼少俠說笑了,這麼冷的天,儘管尹萬山剛死,但屍骨肯定是涼透的。”
“我改日再找你。”冼孟卿快速丟出這句話,往後移步。
能在片刻間取人性命的殺手錶情太過於外露,害羞得將嘴抿成條直線,眼神到處亂飄。飄去灑落寒英的天空,飄去白雪皚皚的地麵,最後慢慢地飄回正對著自己的女子身上。
女子生得貌美,看過來時眸光微閃,巧笑嫣然。是因為禮數才如此驚慌失措嗎,還是因為怕自個縱容本心,越陷越深呢?
“你會來?”
“我不像你,油嘴滑舌冇個正形。”冼孟卿想,這樣的人,不應該被困在深宅大院。
可是,被囚多年的金絲雀,放出籠後還能飛翔嗎?
不等紅萼再說些什麼,冼孟卿須臾間就消失在她的麵前。
人離開的突然,也出現的突然。
她第二次見到冼孟卿,是對方離開的第三天。
窗外黑影掠過,驚著燭火搖晃,牆上照出的人影微微傾動。而事實上,女子確實移步打算去開門。
“誰?”
“冼孟卿。”少年隔著一扇門,語氣捉摸不清。
紅萼拉開門,屋外寒意拂麵而來。室內溫暖的光漸漸蔓延,直至籠罩在冼孟卿的身上。
此刻,他們像是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摸索著的困獸,都見到了劃破夜空的一束光。
女子提燈,少年踏月,相視無言,畫麵如夢如幻。
“冼少俠來了便進來坐啊,杵在那當個木頭嗎?”安靜許久,她噗嗤笑了。
“你幫我出城,我冇空和你說廢話。”
紅萼訝然道:“怎麼會是廢話呢,明明和少俠說的每句話對我都有意義啊。”
迴應她的是那人微紅的耳尖。
細細聽了冼孟卿的交代,紅萼才清楚。原來尹萬山一死觸動了許多人的利益,現在各方勢力一起追捕刺客。
給對方一個安慰的眼神,紅萼朗聲說:“這事交由我來辦,過幾天安排你隨出殯隊伍出城。”
時間悄然流逝,轉眼便到兩人謀劃的那一日。
這日宜出葬,紙錢被人撒出,洋洋灑灑在空中。出殯的隊伍緩緩而行,敲鑼打鼓的聲音響徹雲霄。
一路上風平浪靜,冇有什麼差錯。冼孟卿混入其中,眾人沉浸在喪葬氛圍,短暫間不能發現他。
行路間,髮絲上沾了飛雪點點,趁機離開隊伍的冼孟卿回望遠處的城牆。彷彿透過牆,他能見著那位常常坐在庭院中,抱著琵琶彈奏的女子。
與紅萼相處的幾日,對方言行中明顯流露出對自由自在的生活的嚮往。但是很可惜,他是一個殺手,身染無數鮮血。
像他這樣的人,貪慕上了籠中雀,卻救不了。
收回目光,冼孟卿提刀繼續前行。無懼風雪交加的殺手,畏懼暴露自己的情感。
畏懼,是怕畏懼他人發現自己的軟肋。紅萼是他的軟肋嗎?不是,還是支撐他的一縷念想。
若是有緣,相隔千萬裡也會再見。
兩人都默默在心底想著。
春三月,慕府賞花宴。
自尹萬山死後,趙氏遣散眾女眷。紅萼攢了點錢財,打算回家鄉乾回老本行,當樂人。
兜兜轉轉,她成了慕府府中琵琶女。今日賞花宴,客人來來往往,奏樂聲餘音繞梁,好生氣派。
紅萼戴著麵紗,與眾樂師共奏繁華。一曲了,她默默退下。
路上,她小心翼翼向名門公子小姐們行禮,腳步卻不慢。
繞過假山時,她與個長相平平無奇的小廝碰了個照麵,看著對方倒是眼熟,可紅萼覺得還是去卸妝換衣為緊。
風起,麵紗落。
她回首瞧去,哪裡還有什麼麵紗,哪裡還有什麼小廝。
就像是幻覺。
“紅萼姑娘,方纔有人在你的梳妝檯上留了禮物。”
禮物?又是誰送的呢?
紅萼進房,看向檯麵,入眼,一支新鮮的辛夷花,旁邊還有一圈琴絃。
琵琶弦上說相思,女郎知不知。
下人的呼喊聲突如其來,“殺人啦殺人啦!抓刺客!”無數腳步聲、刀劍碰撞聲混雜在一起。
賞花宴鬨出人命了,但是不關她紅萼的事。說得挺輕巧,可是當窗戶被撞開,熟悉的身影跌落地上時,開始心軟了。
“我說,冼孟卿,羊毛隻逮著我這一家薅是嗎?”
“給報酬了。”
“行,本姑娘對你……善心十足。”
end
-微笑的狀態,端是副風情萬種的模樣。僅僅是因為男人的一時興起,想要雪中賞樂,她就被迫飽受寒冷地取悅對方。“錚——”手指輕顫,彈錯音節。此時,尹萬山敲拍子的動作停下,睜眼凝視紅萼。這個眼神,比雪還冰冷,比蛇還陰毒。“紅萼,手不想要,就切掉如何?”尹萬山平靜地說完,神情竟然極為認真。聽從安排的念想拋之腦後,紅萼快步走向尹萬山身旁,掐著嗓子嬌滴滴地說:“老爺,妾身的這雙手要是真砍了,如何為老爺捶肩按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