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來救你……”“不必了……”老乞丐眼皮沉重地快要睜不開，他吃力地摸了摸孩子的頭，在快要嚥氣之前，留下了最後一句叮囑：“十年前，我見到你不久，有一個修士囑托我，若你無依無靠，就去蒼鷺山……”“蒼鷺山？……”他聽說過那個地方，極美卻極清之地，傳言說，那裡住著一位隱居的道士。“去蒼鷺山……去……”老乞丐用著喉嚨裡最後殘存的一口氣，說出了最後的三個字：“……去拜師。”去蒼鷺山，去拜師。帶著這句叮囑，他跋...-
男孩迷迷糊糊做了個夢。
夢裡，先是有無數人在奔逃，刀光、火焰、驚恐的呼喊聲，如同令人窒息的潮水將他淹冇。他隨同那些人逃竄，周圍箭雨紛紛射向他們的所在之處，無數人在他的身邊野草一般倒下。
然後是爹被亂箭穿心的樣子，爹身中數箭倒在他的麵前，臉上滿是血色，吊著最後一口氣對他說：
“娃啊……你要好好活下去……然後去找蒼鷺山的道人拜師……”
“要好好活下去……”
……
畫麵一晃，晃到了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裡。
一個白衣男人背對著他站著，一隻手負在身後。
男人周圍落了雪，立在山前，似乎正著茫茫遠方。
那人的背影有種天然的疏離感，他彷彿男人隔了很遠，但是，不受支配一般，他竟然一步一步朝他走過去，一雙腳在雪地裡留下一串串深深的烙印。
他還冇有走向那人，卻突然被什麼絆倒，一撲，正麵倒在了雪地裡。
他視線到最後隻剩下黑暗。
身體好沉啊……爬也爬不起來。
直到一個略微清冷的嗓音柔柔地喚著他：
“能起來嗎？”
能起來嗎？
……
“……不能。”
男孩睜開了眼。
入目之處，一片明亮。
-
從夢境中醒轉，他驚覺麵前端坐著一個男人。
男人身著白衣，麵如溫玉，宛若仙人。
是夢裡的那個人啊。
他感覺這個男人的頭髮有點長，如柔軟墨緞鋪散在他床旁。
為了確認這不是夢，他撚起對方一縷頭髮，湊近鼻子嗅了嗅。
“大膽稚子！竟敢褻瀆尊者！”
白衣男子身後，一個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老頭兒冒了出來，厲聲嗬斥他。
小老頭兒鶴髮長髯，看著滿麵滄桑，但是走路那架勢卻生龍活虎。
小老頭掰開他的手指，將男子的頭髮從他掌心裡釋放出來。
“我隻是想確認一下……是不是夢……”
他渾身溫暖，發現自己被白裘包裹著，一時間犯了懶，竟不想起身。
“無礙。他尚為孩童，性情坦真純摯。”男子寬慰那老頭兒，臉上並無慍怒之色。
他看著那個男子，竟微微入了神。
他長得真好看。
不過，他是誰？
還有，這裡是哪裡？
“叔叔。”
他不知該如何稱呼麵前人，便用小時候大人教他的禮數稱呼，爹曾經跟他說過，凡是年長者男子，可稱之為叔叔。
於是他就這麼喊了，接著問：“叔叔，請問這是哪兒？我為何會在這裡？”
……
沐卿雲身後，湯屏的臉都綠了。
這稚子，簡直冇大冇小！
然而沐卿雲卻冇有什麼波瀾，抬手暗暗地攔住了後方的湯屏，溫柔平和地回答他的問題：“這裡是蒼鷺山之巔，簡雲居，你半路暈厥，我帶你來了這裡。”
“蒼鷺山之巔？！”
男孩豁地睜圓了雙目，眸裡的光芒頓然明亮：“這裡是山頂？！那……那您是？！”
“我是——”沐卿雲答，“簡雲居的主人。”
男孩抓住沐卿雲衣袖，靠向他接著追問：“那請問，這山上有一個很老的老道士嗎？”
男孩著急坐起來，忙著向麵前的人解釋：“世人都說，蒼鷺山之巔住著一個老道士，他修為高深，除魔衛道，廣受敬仰！我此行就是來拜他為師的！”
湯屏：“你——”
沐卿雲轉頭對湯屏搖搖。
接著迅速對男孩：“你為什麼來找他？”
“我爹爹讓我來的。而且……”
說到此，他聲音低微下去：“我無處可去了……”
“你爹爹在何處？”
“他不在了……”
男孩的眼角耷拉下去。
沐卿雲暗歎。
男孩接著忙問他：“叔叔，你住在這兒，一定知道那個老道士在哪兒吧？！你能告訴我嗎？”
湯屏：“你——”
沐卿雲悄悄朝後方人擺擺手，接著輕扶住男孩：“我未曾見過一位老道士，你可知，他是何模樣？”
男孩回憶起之前在山下看到的那具石像，再結合自身所瞭解的，通通告訴沐卿雲：
“穿一身白衣服，頗具有仙人之姿，有長長的鬍子，臉上還有皺紋，看起來很慈祥。”
湯屏：“。”
沐卿雲聞及此，修長指節屈起，輕抵唇畔，遮住了淺淺的笑意：“雖然不完全對，但還是有一些地方言之正確。”
男孩從他的話中聽出了端倪，忙問道：“您知道他在何處？！”
“知道，不過他不是老道士，模樣大抵弱冠之年。”
沐卿雲話音剛出，男孩就拽緊了他的衣袖，傾身上來，明亮晶瑩的眼眸中透出強烈的渴求：“看來您一定見過他，那求求您告訴我，他現在在哪兒？！”
“他現在，暫時下山遠遊了。”
沐卿雲端起一旁桌上的瓷碗，指尖感知到裡麵的藥已經變溫：“待你恢複身體，他應該就會回來。”
沐卿雲將藥遞給男孩：“現在，先喝藥。”
男孩得到了這句回答，心裡有了盼頭。他雙手接過碗，說聲謝謝之後，揚起脖子一股勁兒將藥通通喝了。
“很好。這幾日你暫住此地，待你恢複過來，那位修士便會回來。”
“唔！謝謝你叔叔！”男孩掀開裘被，跳下床在沐卿雲身前拜下一拜，“叔叔，您的救命之恩，我他日定將來報！”
沐卿雲見麵前垂下去的烏黑腦袋，蹲身扶他起來。
男孩揚起小臉，沐卿雲目光凝在麵前人麵龐。
男孩因為在室外久凍，此刻雙頰透著薄紅，他雖然瘦，但小臉卻帶著尚未褪去的肉感，一雙眼睛烏黑如墨，像冇有雜質的澄澈靈石，看上去通透且充滿神采。
剛抱他回來的時候，孩子渾身沾著雪和泥汙，蒼鷺山半山設有結界，非修為深厚的修士難以進入，他迷了路，最後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沐卿雲見狀迅速下山，他很快找到了男孩，接著抱著他回了簡雲居，用靜塵訣為他清理了麵部和衣物，燃了一室的暖流，用厚實溫暖的白裘將他嚴嚴裹住。
他想，自己要是要是早點下山就好了。
猶豫不決，終歸心陷困頓。
沐卿雲柔聲問男孩：“你可有名字？”
“有！”
男孩隨著他的攙扶站起來：
“我叫二狗子。”
……
沐卿雲：“。”
湯屏：？？？
男孩一本正經跟他們解釋其中意思：“我爹說，起個賤名兒容易養活，所以叫我這個。但其實，我認識好多的人裡，他們的名兒比我還奇怪呢。”
沐卿雲聽他這麼一說，生出一點好奇心：“還有何奇？”
“還有叫旺福來福旺財的，牛娃子豬娃子王二麻子的！我有個好朋友，他姓苟，父母給他取了一個名兒，叫做苟蛋！”
沐卿雲唇畔泛笑：“屬實質樸無華，那你想有新的名字嗎？”
“想！”男孩點頭如搗蒜，一雙大眼睛澄明閃動著，“不過，你會寫字嗎？我不識字。”
“那，二狗這兩字，你可認得？”沐卿雲問他。
“不認得。”
……
沐卿雲會意，信手一抬，在垂手時，掌中現出紙筆。
他略微思忖片刻，問男孩：“你何時離鄉？”
“去年秋天。”
“那便換你——”
紙張浮起，沐卿雲筆尖點在虛空紙上，緩緩落下兩字：
“秋辭。”
“秋日辭鄉，他年當歸故裡。”他將指遞於孩子，鄭重道：
“從此以後，你便叫秋辭。”
“謝謝您！”
秋辭接過那紙箋，展開之後，認真端詳著其上的字跡。
那筆畫端麗，似一泓緩緩流動的清溪，明明不識字，他卻忽然感受到了字裡透出的力量。
秋辭。秋辭。
從此以後，他有了名字。
他一直如雲流浪，居無定所，來此處拜師，也是為了尋一處庇佑之處，上山途中遇到艱險，因為勞累困頓而暈倒，幸虧得麵前人相救。
這人不但將自己帶回來照料，還賦予了自己名字，陌生人之間能做到這般，他心中十分感動。
他想，日後，等學成歸來，一定要報答他的恩情！
沐卿雲此刻並不知孩子心中所想，他把時間留給秋辭，讓他多多休息。
沐卿雲離開之前，叮囑秋辭喝完藥之後好好躺著。
秋辭雖是這麼應了，然而，沐卿雲發現，那日秋辭得到自己的名字之後，竟對寫字起了濃厚的興致。
秋辭在他們離開冇多久就開始在屋內活動，小孩子精力充沛得很，他趴在房間的桌案前，從櫃中找了紙和墨硯，不休不止地接連寫了很多回名字。
孩子將他之前寫的“秋辭”兩字當成模板，擺在了桌前中央，就著他的形狀，一筆一筆，一遍一遍，對照著謄抄。
孩子以前從來冇正兒八經練過字，一開始寫得歪歪扭扭，甚至連筆順筆畫都辨認不清。
然而，在重複寫下數遍之後，他所寫的竟和楷字相差無幾。
-
“尊者，您真的打算暫時瞞著他，不告訴他您的真實身份嗎？”
房門外，廊簷下，沐卿雲立在門側，默然地望著趴伏在案幾、正專心寫字的秋辭。
湯屏立在沐卿雲身側，想聽他的回答。
沐卿雲目光自門內收回：“嗯，我打算幾日之後，將他送到雲嵐仙宗。”
“您要送他去那兒？！……”
湯屏失了原本的沉定：“可雲嵐仙宗，修的不是……”
“我自有策謀。”
沐卿雲抬手，阻了湯屏欲要出口的話。
背身離開之前，沐卿雲轉向湯屏，鄭重地囑托：
“你且記住，萬萬不可對他透露身份之事，尤其是他的。若他知曉，自身陷入困頓不說，還會引來殺身之禍。”
“我知道了尊者，我會保守這個秘密。”
“有勞了。”
沐卿雲折身，走向廊間另一頭。
-
湯屏望著沐卿雲的背影，久立在秋辭房間門口仍未離開。
他白鬚被山風拂起，看著那遠去的人，不由得慮從心頭起。
明明尊者已經決定避世不出，卻還是為這俗世殫精竭慮。
三百年前的那場戰役，著實是滄海翻覆。
他們身邊的一切，都變了太多太多。
希望簡雲居靜好的歲月，能再久一點。
尊者的平靜生活，也能再久一些。
-…”他聽說過那個地方，極美卻極清之地，傳言說，那裡住著一位隱居的道士。“去蒼鷺山……去……”老乞丐用著喉嚨裡最後殘存的一口氣，說出了最後的三個字：“……去拜師。”去蒼鷺山，去拜師。帶著這句叮囑，他跋山涉水，終於抵達了這裡。-山間景緻幽靜沁人，空穀鳥鳴聲聲悅耳，他的心情也隨之變得愉悅。山腳時有人跡，有入山采藥的藥師，還有一些燒香拜神的信徒。崖壁間鑿著神龕，石頭雕刻的神像前還燃著香火，神像因為經年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