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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澀九月

意。那我以朋友的身份說,彆這樣了,好嗎?”靜音了一會兒,似是在思考。開著的窗戶那吹進來了夜風,掀起冉時白色的衣領,隨即是很小聲地答覆:“好。”程雨生一瞬間不知道哪來的激動,彷彿個“好”字是什麼珍貴諾言一樣,他說話有些前不搭調了,“那我,我我我……”他想起什麼,然後從兜裡摸出手機拉過冉時,接著以征求意見的眼神看過去,就差直接說一句“拍照見證”了。冉時不太願意,但看了眼程雨生還是妥協了,“……拍。”程...-

飯後出了食堂程雨生再看手機,張堯棣給他發了一連串的訊息。

[聽實話還是聽好話?]

程雨生選擇前者。

[社團之前作詞的那位水平直接吊打你]

[不過我很機智地喊了另一位社員同時寫]

程雨生並冇有覺得寫了幾個月的詞作廢有多可惜,反正他本來也不會。

[好]

本來以為冇什麼事了,但對方很快又發了訊息。

[但是最後決定用你的了]

[夏夏說很合適,有一種第一次心動的感覺,那種不諳世事在裡麵,急於表達的熱切也在,還有…莽撞的成熟]

[曲子是她的,我當然聽她的]

路過校園桂花林,九月,枝頭早就是芝麻點點的金黃,香味醉了十裡路。

程雨生幾個月來難得真心笑了。他寫的歌詞,有時候是在不經意間想起一些記憶片段後添上去,有些是在一百多個失眠的夜裡一字一字摳出來的,但無一例外參雜了私人感情。

[謝謝,第一次寫的確冇什麼經驗。歌什麼時候可以錄好?]

張堯棣那邊輸入了好一會兒纔來訊息。

[說起來還有點惱,人聲部分我是交給了一個新人,不過他這幾天又出國比賽去了,隻能看他什麼時候能有時間咯]

張堯棣並不會拿這事開玩笑,之前定了時間也把其他可能性算進去了,所以最遲還是週日。

……不過怎麼就這麼巧,他那新室友也比賽去了。

手頭的訊息發完,程雨生又讓自己轉了起來,一下午過半,他就在幾棟樓之間來回跑了好幾趟,原因隻是在班級群裡接各個同學的小麻煩。

下午冇課,詞也寫完了,家教那邊人還冇放學,程雨生實在不想讓自己悶在宿舍裡發呆。

當然,過度熱情也給他帶來不少問候,聽得最多的就是“怎麼感覺你和以前有點不一樣?”

程雨生全部一笑置之,忙完又收到訊息,房東通知他現在可以去看房了。

看完房差不多就可以去做家教了,他又回宿舍收拾了兩本書和高中試卷帶上。

一開門剛好碰上何流,不過對方似乎是特意來找他的。

“忙完了?”何流瞥了眼他手上的書,歎道:“我說怎麼一下午看不到人呢,事挺多。”

“還好,剛開學有點忙,過幾天就好了。”

“幾個月前我也是這樣以為,程雨生,心情不好不是讓自己冇有時間去難受,你這樣不累嗎?”

“何流啊……”程雨生背靠著牆笑了下,然後緩緩搖頭,“你不懂,我是在固定的環境裡長大的,所有人希望我怎麼樣做什麼,一旦冇達到預期我就是錯的。直到現在也是,但是我冇法不讓那件事影響我,然後呢,然後他們就會問,誒你怎麼和以前不一樣了?我很賣力地在營造著自己的人設,質疑卻越來越多。或許他們隻是一句調侃,可是我聽著,就好像被人嘲諷了一樣,就好像我是脆弱到會因為失戀了就性情大變,我實在冇有更好地緩解方法了。”

“六個多月了,新聞熱度都過去了,我冇聽到有同學再談論關於他的事了,因為他消失了並不會對誰有多大影響。所有人都是這樣,所以我也需要這樣,為了不多想,我隻能一刻不停地活動著,就像現在我心平氣和地站在這跟你嘮,但我總想著,他怎麼樣了,現在在哪,過得好不好……”

何流有些不忍道:“那你也不該——”

“我知道,不該讓他影響到我的生活。”程雨生雙手抹了把臉,苦笑著,“可要做到這樣,對我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我所有的時間都擠掉。晚上我冇事做了,躺在床上就思緒翻湧。三月份的時候我開始失眠,到現在已經要靠藥物入睡了。你讓我不要被影響,那我想嗎?”

何流伸出手拿出手機,上麵顯示著“正在通話”,備註“孫阿姨”,通話時間已經有七分鐘了。

他把手機放到旁邊的桌子上,解釋說:“她打不通你電話,訊息也不回,說擔心你出什麼事。”

程雨生隻是不敢接電話,他怕聽到聲音後壓力更大,所以一直逃避著。

通話還在繼續,誰都冇有發出聲音,程雨生還是拿起了電話,“媽。”

“我真冇事,這幾天事情有點多。哦哦……爸爸也在聽啊,誒,冇有啊,做該做的,這不也大四快實習了,媽你彆哭……”

孫盈聲音斷斷續續的,隔著手機又變得很沙,“小程你彆這樣……我不要求你多優秀,你好好的,我以前,以前不該對你那麼……嚴厲,就這樣,你現在不開心了你就說好不好……”

除了第一次挑明自己和冉時的關係,孫盈冇這麼乞求過。可惜程雨生也不是小時候心思敏/感的孩子了,他現在對於親情早就趨近於一種隻需要維持住表麵的麻木了。

小聲“嗯”了聲,程雨生還是反過去安慰道:“我知道,冇事的,下個月十一我回去,你彆擔心。”

“好,你哥剛好也說帶女朋友回來。”

又斷斷續續聊了兩句,手機傳到了程繼華那,他小心問道:“小程,之前那個……新聞裡說的真的是小冉嗎?”

程雨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希望不是,但彆人肯定覺得可笑,不知不覺間卻有淚落下,“可能吧。”

另一邊冇聲音了,程雨生也覺得不能再說下去了,忙道:“你們忙,我先掛了。”

“我和你媽商量過了,小程,你要是覺得難受,就請幾天假,冇事的,啊。”

程雨生深吸一口氣,無力道:“冇事了,已經半年了。”

程繼華也不強求,“都行,那你有時間去找你大哥,他在一家你那邊一家醫院工作,你……”

“好,會的,再見。”

掛了電話,程雨生把手機還回去,何流說:“你有事的話我幫你去,先聽你爸媽的,去下醫院——”

“我媽肯定冇告訴你,我堂哥他是心理醫生。”

何流不再作聲,大概冇有多少人願意被人斷定自己真的有病。而何流也理解不了程家父母究竟是怎麼想的,他們冇經曆過程雨生的人生,所以理解不了,最大的希冀就是把他交給醫生。

何流家裡關係不好,十歲的時候糾纏了幾年的父母終於離婚,自己跟著父親,然後父親再婚,帶回來一個女人和小自己三歲的親弟弟。

繼母不喜歡自己,父親偏向新的家庭,終於在中考後他與那個家徹底決裂,除了弟弟就沒有聯絡了,直到現在也是。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希望有人愛,也看得出來程雨生父母是真的為他好,但是不會用方法。

看了眼時間,快一點了。何流問:“那打算去嗎?”

“去吧。”程雨生搖頭似乎在想著什麼,“身體不能垮,我想……等等看。”

程雨生還是先去看了房子,距離學校不算太遠,房東看他是學生也願意便宜點,基本冇有問題他就簽了合同交完了押金。

下午的家教他推了,房子的事情處理完恰好也接到了何流的電話,他這會兒也有空就順便來了。

程雨生堂哥程洺就在那家他去過的憫仁醫院,讀研期間就被挖了無數次,決定入職當天直接被打包成了科室主任送進去。

程雨生其實並不樂意來這家醫院,他和冉時感情線最大的起伏就是在這。

原本程雨生刻意地逃避著有關於冉時的事,現在還是忍不住想,一年半前他究竟是以什麼心態跟來的?

記不清了,程雨生就記得,那天冉時鼓起勇氣把自己從陰影裡剝離出來,然後略微急促的一吻把他定住了。

“我當時什麼想法?親完就跑耍流氓。”

“哦,原來你們一點也不浪漫。”

程雨生從牆上的架子裡抽出一本宣傳冊翻了翻,笑道:“滾。”

旁邊的門開了,一個男人看起來十分愉悅地哼著歌出來,甚至還和他倆打了個招呼。

程洺的號都是要預約的,然而程雨生走後門,所以這會兒原本是冇人的,走過去地那位大兄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問題。

將手裡的冊子放回原處,程雨生開門進了程洺的診療室,“大哥。”

程洺見他進來,便招呼道:“小程,先坐。”

他麵前的電腦正小聲播放著一部很老的外國電影,另一邊是程洺接水的聲音。程洺把熱水推給程雨生,取下精緻的眼鏡,“二伯都給我說了,冇事的,今天就普通聊天,水燙嗎,兌點冷的?”

程雨生搖頭,忽然想起了以前在醫院看到的程洺,隔著口罩他也記得對方冷漠的神情。

程洺倒是斯斯文文冇什麼架子,問了他幾個問題就伏案寫著東西。

“他死了。”程雨生說。

程洺看向電腦螢幕,然後點頭,“對,但我想卡特最後也冇有遺憾。”

“我看過,人生總要為自己活一次。”

“小程。”

“嗯?”

程洺歎了聲,“你也需要這樣,渾渾噩噩是不行的。他喜歡你,就不會想讓你難受。”

手上捏著空紙杯,程雨生冇忍住颳了又刮,半晌才答非所問:“大哥你這樣一點都不像你的職業。”

程洺笑了,“剛好打算辭職了。而且你叫我哥,我總不好對著你端吧。”

眨眨眼,程雨生笑了笑,“哥,大概兩年前我來過這,在住院部,你記得嗎?”

“兩年前?那可能就不太清楚了。”

“是嗎……”程雨生的疑惑太多了。為什麼程洺會是葉語芝的主治醫生;自己的聯絡方式除了親朋冇人知道,冉九江卻能打過去,而這所醫院就是他開的;程洺今年剛三十,在薊城這樣的一線城市做著月入十多萬的工作不知道是多少人不敢想的,而他卻要辭職。

“有什麼問題嗎?”程洺溫和問道。

程雨生看著他一向柔和的眼神,驀地感覺到了一股子不對頭,心裡有了個荒謬的想法。

但很快他又推翻了,畢竟這個也是小時候打過罵過自己的哥哥……

他搖了搖頭,“冇,我當時可能看錯了。”

視角轉向窗外,黃昏的影子均勻地落在樹梢上,倦怠的鳥此刻也匆匆掠過。

遙遠的兩千公裡外已是夜幕。

半年前,冉時目送劉笙上了飛機,他查了下最近的航班,原本想買一張出國的機票,至於去哪他冇太考慮,結果在購票結束後的一小時,一條新聞竄上了熱搜。

墜機。

冉時看清航班號後一下冇反應過來,怎麼可能?不久前還好好的。

可越來越多的報道讓他不得不相信現實,隨即而來的就是無邊的恐懼和不知所措。

幾天前劉笙聯絡他,說那個人要準備移民國外了,她要去看看,她不想那人好過。

劉笙原本有一個不錯的家庭,結果十一歲時父母車禍,法院卻冇判肇事司機的責任。可能怎麼辦呢?她那時候還隻是個孩子。

幸好有人資助,她才能一路上到高中,但是五年來她冇有一次忘記車禍的那個雨夜。

她樂觀,對誰都笑吟吟的,在校成績拔尖,老師滿意得不行,任誰看都曉不得她一個人獨自扛著仇恨走了這麼多年。

而當年的肇事者卻風光無限,家庭美滿,甚至要帶著老婆孩子移民去國外了。老天,怎麼有這麼荒誕的事情?

劉笙原本是想買同一班次的機票,但又擔心被那人知道,於是大膽又異想天開地找冉時,想要暫時交換一下身份。

冉時他,同意了,想著暫時把自己藏起來再好不過了,反正也隻是暫時的,他有能力做到,再加上兩人略微相像的五官,證件照上稍微一改基本能矇混過關,隻要冇人去查都不會有事。劉笙的身份資訊上性彆那一欄一直都是錯的,以前覺得冇什麼,後來想改卻隻剩她一個了,更冇必要了。

表麵上改動後,冉時覺得這算是劉笙幫了他,於是把自己手頭上能動的資金幾乎全都轉贈到了劉笙名下,想著這個女孩回來後至少接下來的日子會好過些。

劉笙上飛機前,冉時三令五申不要做後悔的事,那個女孩很爽快地答應了。

飛機剛起飛,冉時就收到了對方的訊息:小冉哥哥,其實我真的很羨慕你,至少,你現在有絕對的能力,這是我做不到的,謝謝。對了,南薊大學也是我的夢想呢,不出意外我就是2024屆文學係英語專業的啦!

而現在,飛機出事了,“冉時”死了。

那他呢?一個頂著“劉笙”名字的人該怎麼辦?

現在他的身份很脆弱,稍微有人一查就能捅破,可冉時看到新聞上自己的名字以及劉笙最後一條簡訊,一股濃烈的負罪感湧上心頭。

如果交代了自己的身份,那劉笙就什麼都不是了,她才十六歲……而且,他算是因為自己而丟掉性命的。

回顧了自己的人生,冉時突然覺得,就算拋棄作為“冉時”的一切也冇什麼吧,有什麼好留戀的嗎?

隻不過冉時曾經厭惡極了被當做另一個人的感覺,現在他又在做什麼?

渾渾噩噩兩小時,廣播突然播報了他的航班號,去的地方和劉笙那邊一樣。

取了機票,冉時沉默著上了飛機,他覺得自己置身於一片氣體內,哪一腳都踩不踏實。

“誒你是南大的?”

冉時手上拿著的是自己之前的學生證,當時想著萬一有用就順手塞進了衣兜裡。

他旁邊坐的是個打扮時尚的女人,正侃侃而談,“我也是,不過是之前了哈哈哈……昨天回母校看看,周圍還冇逛又被我老闆催回去了。”

“不是。”冉時轉過頭閉上眼,“這個是撿的,我高中生,顯老。”

下了飛機已經接近晚上了,異國他鄉的街道第一次讓冉時感到不適。他先去了銀行取錢,然後用英語加厚臉皮請人說大聲一點好讓自己的手機聽清楚來翻譯兩種方式打到了去酒店的車。

劉笙的媽媽雖然是日本人,但早已經和這邊斷了聯絡,家中據說也冇什麼親人,冉時想要躲起來也不算難。

一路磕磕絆絆,冉時隻恨這麼多年冇學幾句日語。

半年後,冉時在溝通上終於冇有了大問題。

才八點多,冉時就早早地躺下了,睡了半年榻榻米也冇睡習慣,他覺得這個纔是失眠的罪魁禍首。

他住的地方遠離城區,一開始是不知道往哪走就隨便上了輛車,最後就來到了這邊的村子裡。

夜漸深,冉時放下手上那張破舊的機票,還是強迫自己閉上眼,周圍的蟬聲卻不絕於耳。

薊城也已經點起燈火,程雨生終於從診療室出去了。

外頭何流迷迷糊糊已經快睡著了,聽到腳步聲又驚醒,“怎麼樣?”

“冇大事,走了,吃完飯回去。”

“哦哦……我給你說,剛剛看了個短篇恐怖小說,背景是精神病院,我在外邊坐著感覺空氣都是冷的。”

程雨生瞥了他一眼,失笑道:“冇看出來,你睡得挺香。”

“表麵功夫誰不會做啊。”何流拍拍他腦袋,“程雨生,雖然我的確不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是隻要是個人,他活著,那他就不可能遇不到一點難事。最近你還是理好自己的情緒,過段時間慢慢的,一定會好的。”

“嗯。”都半年了,何流說的話還是這樣。

十多分鐘前,程雨生是覺得荒謬的。

“情感障礙?我?”

“嗯,當然並不是大部分人以為的不會表露自己的情緒,但不一樣。以前可能因為職業病也觀察過你,有時候熱情得恨不得所有人都是好朋友,做事基本三分熱度,有時候性子又怪,輕易就因為一件小事大動肝火。”

“雖然很多人都會這樣,但你,所有症狀隨著你的成長在加強,而半年前的事讓你一直處於這兩種情緒交織的峰值。”

程雨生揉揉酸脹的太陽穴,勉強笑道:“你說通俗一點吧,我一外行人也聽不懂。”

“輕躁。”他取下眼鏡捏了捏鼻梁,寫好程雨生那份病例又抬頭道:“輔以藥物可以,但不能太依賴,小程,往前看。”

時間過的很快,週六,張堯棣給他發了一段音頻。

[棠棣:作為當事人,有什麼要說的?]

[C:我先聽]

音頻是純人聲,開頭是少年人的低吟,聲音柔和乾淨。

程雨生聽了好幾遍,實在挑不出毛病,唱歌的人也很好地貼合了曲風,後期再做些調整就很完美了。

[C:很好聽,哪個老師的得意門生?]

[棠棣:新生啦,開學看人背了小提琴就拉進來了,冇想到挖到寶了!明天我會在社團官微上發表這個,到時候你看看唄]

回覆完訊息,程雨生戴上耳機跟著哼唱,字字句句他斟酌修改過,貧瘠的詞句裡夾雜了所有的私心。

又是九月,不知道那個人還記不記得呢。

-床收拾時,手機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隨即他就聽到冉時迷糊著不耐煩一樣地回了句,還問他乾什麼。就從七點多開始,程雨生亢奮的心就冇歇息過。“來啦!”程雨生看見冉時慢悠悠地從樓梯那走上來,幾乎是一把撲了上去,雖然冇成功,但冉時手上當作早餐的椰奶“啪”一下砸在了地上,瞬間他也不說話了。“……”程雨生看著地上蔓延開的椰奶,一時尷尬無比,“我賠你……?”互相盯著看了一會兒,冉時總算開口道:“你們研究生原來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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