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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下密語

校會好過嗎?本來就不是多會人際交往的孩子。你當初讓他裝B上普通班不就奔著耳根子清淨去的嗎?要我說呢,你要是真不放心就給他辦走讀,把人放在身邊,每天上下學接送,比什麼法子都強。”她最後一句話無疑就是給啞巴嘴裡喂黃連,讓甄宥淺這瘸子有苦難言。最後他還得苦澀地央她:“記得讓還慎彆說漏嘴。”周妍律當即擺了擺手,說:“我辦事,你放心。你讓我去約國泰的研發負責人,我也去見了,還被他們當驢溜著玩呢。世上還有比我...-

周妍律吃完早飯後還得去公司上班,甄宥淺見她滿臉疲態,就把老管家錢予借給她當司機了。恰好錢予也打算去把這一週的賬收回來,就與司機小鐘備了材料一同離開了,這一趟出去估計又要下午纔回來了。阿姨們繼續著繁瑣的家務事,家裡的另一名青壯年小陳則鑽進花房去堆肥,楊平照常各方都幫著打下手。最後就留甄宥淺一人在客廳裡。

原本熱熱鬨鬨的客廳突然安靜了下來,但他又不太想自己回書房去。甄宥淺於是開到落地窗前,獨自一人空坐著。

院裡的花近來謝了不少,連樟樹也落了不少葉子,鮮豔的紅凋亡了滿地,在庭院裡鋪了一層厚厚的“小地毯”。換作以前,他或許會因此而傷春悲秋。但如今換了角度,連心態都變了,隻覺得是某種預兆——他定能在他們最得意時把他們踹下那白骨壘砌的高座。

正出著神,就聽見耳邊有人輕語:“植物比我們人更快感知到秋天的到來呢。”

甄宥淺一抬頭,就看見楊平正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看。就這一照麵,甄宥淺就已經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了,他等下肯定又要和他商量去院子裡玩了。

果不其然,他躊躇了片刻,說:“我們要不要去整理整理院子?”

正好他也想放鬆放鬆腦子,便愉快地答應了。結果反而是楊平有些始料未及的神情,可能是方纔在門外聽到那句“冇了腿”了。

甄宥淺坐在落地窗前的露台前,看著他三下五除二地把樟樹葉掃作一堆,還把草皮撣撣乾淨,隨後回身涉草而來。朝陽籠在他身上,照得他渾身散發溫潤的光芒,而他的眼睛卻始終冇離開過他,一步步走來,如此堅定。一如他整理他衣襬的手法,乾淨利落,一下就將他打橫抱起,不帶半點磕絆。

甄宥淺雙手緊緊勾住他的脖子,頭悄悄地靠在他肩上。每日這樣的抱動數不勝數,但他每次都會心動。心動他腳步間的震盪,心動他輕抱輕放的嗬護,更心動那若有若無的氣味。

隻可惜,他手腳實在太麻利,這樣的時間總是很短暫。一眨眼功夫他就被放在密實的落葉堆上,手裡被塞進把小鐵鍬,甚至還給他挽了挽袖子。

又是小鐵鍬,每次說一起整理,結果他總捨不得他乾活。到最後其實就是兩人頭靠頭,挖挖土,辦過家家玩。但甄宥淺還是很享受這樣的時光,密密層層的草木猶如天然的屏障,將閒雜聲音都隔絕在外,天地間彷彿隻剩他倆人。

恰好今天天公作美,陽光柔媚。不恰好的是,楊平又一個人縮起來,不願正眼看他。

長大了?甄宥淺有些不服氣地“哼”了聲,鼻音在鼻腔裡轉了一圈,成了:“在周妍律麵前就姐姐長姐姐短的,換我就隻能看楊平的冷臉啦,我都快一個月冇聽見你喊哥了。”他語氣微酸,“不是說好了,咱倆是最好的嗎?”

“那是因為她是客人啊。”楊平悻悻然地把臉埋進膝蓋裡,“肯定要讓她覺著親切些才行。再說了,我那是在上班,工作時要稱職務。”

甄宥淺不依不饒地追問著:“那我呢?我是什麼人?”

楊平揪著可憐的花莖,說:“我的兄弟,我的……我的好哥哥。”他聲音細如蚊鳴。

甄宥淺到嘴邊的話通通消散不見了,他藏起了聲音,卻藏不住迅速變紅的耳朵。甄宥淺不用看,都知道他的臉又為難地耷拉成“囧”字了。

他重重地靠到樹上,想讓自己清醒些,但無法控製自己想要再靠近、多靠近他一些的想法。

可能是他從小被當物件隨意評議丟棄慣了,在他快腐壞的時候,床邊冒出了朵小蓮,因而才如此稀罕。

小的時候讀不懂《愛蓮說》,覺得作者無端聯想。直到他還帶著深山裡的泥土,怯生生看著他時,他突然感知到了心臟的脈動。那雙圓眼睛如林間小鹿般清透且直接,穿透他身上層層標簽,筆直地探進他的內心,那時他還未“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卻已初現“出淤泥而不染”的風節氣度。他與他一道,第一次體味到做“人”的感覺,又第一次感受到如動物般隻為活著的恣意,居然一點都不衝突。

與楊平相處僅僅兩個來月,他就已經有力氣出房門,甚至還能自己開著電動輪椅到院子裡散步。

那時的前院還是硬地,冇這麼多花草樹木,隻有幾盆盆栽和一個小小的池塘,他盤算著要在池塘裡種滿荷花,那樣他就能坐在主臥的落地窗前看它們隨風起舞了。

可最終,卻是他把他自己種進了池塘裡。

那天的夜色美極了,月亮很圓很大,月色清亮,風輕雲淡,小院內宛如白晝,但又如夢似幻。當楊平的尖叫伴著輪子的“嘎吱嘎吱”聲響起,當飛濺的水花攝進輪子閃動的不祥銀光,夢境終究是碎了,他有些疲累又有些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以為他在好起來了,連他自己也放鬆了警惕。

隻有楊平每時每刻都緊緊跟隨著他,也是小小的他破開水麵,一邊哭喊著“你要活著、你要活著!”,一邊硬拽著他上岸。

奶奶從資助的孩子裡挑出楊平接過來,就跟她建這棟小彆墅一樣,半信半疑,但又走投無路。她征伐大半生,怎會輕易信什麼天命?但那次之後,她成了最虔誠的信徒,拉著他們結成了兄弟,又往他身上帶什麼黑曜石,強命他學什麼國學。

不過他確實是有了活的**,他想活著,他想和奶奶去見見明天的朝陽,也想看看小荷冒尖開花的模樣。

一想起過往,甄宥淺就心頭刺痛:“我常想,世事弄人該不會隻針對我一人吧?那天我隻是想看看月影,卻害你發了好幾天高燒,那件事還成了奶奶的心結,累得她病倒在床,再也……”甄宥淺想起奶奶消瘦於病榻間的樣子,控製不住酸了鼻子,“我那時候第一次想活著了,我想和奶奶一起去喝早茶,一起曬太陽,一起享受活著的時光的,可為什麼,老天為什麼……”

楊平條件反射一般,一把撇開鐵鍬,卻又輕輕把他擁入懷中。

“都怪我,說什麼哥哥姐姐的,害你想起不開心的事來。”他輕輕搖晃著、安撫著,“你不要太自責,你當時太過傷心不知道,奶奶常跟我說那是她最快樂的時光呢,她最後走得也很放心。雖然不能這麼說,但這都是你的功勞。她現在可能正騰雲駕霧,四處旅遊,你要想著未來看當下,纔可以接到她給你拍的旅行Vlog啊,奶奶一定像她說的那樣,去了想去的地方,用她想用的方式留在你身邊了。”

他的懷抱炙熱得像是南嶽的夏日,滿懷陽光的香氣讓人腦子發昏。

甄宥淺在抽噎之餘,鬼使神差地問了句“那你呢”,如他所料那樣得到欣喜的肯定答案。卻在甄宥淺抬起手想回抱他時,他接了一聲“哥”。甄宥淺抬起的手有些頹然地垂下,最終無力地搭在他胳膊上,力道剋製而合情誼,隻是貪戀驅使他把頭埋進他的頸窩處,竊得他身上春的果香。

他敬愛的哥哥,背地裡卻這樣肖想著他,他若是知道,會作何感想?老天想必是一清二楚的,纔會這樣反覆地敲打他。

可這已經是他僅剩的溫暖了,假使他也一併捨棄了去,那漫漫寒冬他又該如何捱過?他隻能抱著他的火柴盒,活得更用心、更小心翼翼,他害怕打破平衡,又驚動了命運。

他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是要什麼,既捨不得兩人這麼多年來培養的感情,又奢望他能主動再種上些什麼,讓他再收穫些什麼。這虛假彆扭的兄弟情義愈親密,他內心就愈空虛。

“你能像小時候那樣抱著我躺樹下嗎?”

要是這樣哭過,他應該會答應他所有要求吧?他喜歡靠在楊平懷裡,讓他幫忙捂著耳朵,在樹蔭下睡個囫圇覺。那是他神經衰弱最嚴重的幾年裡唯一的心安處,而是他到如今都無法戒掉的安全感。

楊平並未多言,默默地將他抱進懷裡,抽出帕子蓋在他眼睛上,沉默地當著他的肉墊子。

直到懷裡輕微的鼾聲響起,原先四處躲避的雙眸落在帕子下的小半張臉上。他上了初中後,甄宥淺的就麵貌好了許多,不再情緒反覆,雖然有些病態的興趣。

也幸虧他有栽花種草的興趣,錢予纔會跋山涉水進山去,尋到如野草般的他。

他那年8歲,已經是無法遺忘創傷的年紀。他清晰地記著那個蓬頭垢麵的女人是如何諂媚地討好錢予,記得她是如何得意地數錢,記得鄰居們妒忌的臉有多扭曲,也還記得自己的妹妹哭得有多撕心裂肺。他知道,他幾乎是被他母親給賣了,他就懷著那樣的驚懼與不解,飄盪到了南嶽,被栽種在這棟古樸小樓的主臥中。

拉著厚窗簾的屋內宛如黑夜,隻有床前一盞昏暗的檯燈泛著冰冷的暖光。房裡的人來去間皆無聲息,動作輕穩而快速,乾淨利索,像是幽靈。把他嚇得縮到放檯燈底下,靠著床頭櫃旁瑟瑟發抖。

忽然,一隻蒼白的手臂耷拉下來。大而薄的手掌懸在他臉上,幾乎要把他整張臉都捏在手心裡。可那隻手卻隻是溫柔地撩了撩他的亂髮,像他的老師那樣。

下一秒,一張臉從床上探了出來,頃刻間就把掐著他心房的驚懼給擊散。

13歲的甄宥淺纖弱得彷彿一碰就碎,卻又蒼白得好似黑夜裡的明月。但是,望著他的眸子卻黑沉得驚人,似乎有數不清的沉重泥濘,引人憐愛,讓他忘了呼吸,隻剩下眼睛在一遍又一遍地描摹他的容顏。甄宥淺是他見過最好看卻又最矛盾的人,劍眉星目,勃發的意氣由眉尾飛出,但右眉後段卻有一塊的毛髮無故稀疏,生生斬斷了氣韻,像是城牆轟然坍塌,瀰漫著繁華逝去的憂鬱。他明明五官深邃,方唇剛毅,笑起來卻似水般溫柔。

他的大手拍了拍他的頭,說:“你們把這麼小的孩子弄到這來,他要想媽媽了怎麼辦?”

他那時已經懂點事了,他辨得清眼前之人和那瘋女人孰好孰壞,大聲地應他:“我冇媽了!”

他愣了一下,轉過頭去看錢予。楊平至今不知道他們在眼神中交流了什麼,隻記得他猶豫了片刻後,將他那雙軟綿無力的腿搬弄垂至床沿,並要求他為他換衣。

他那時已經明些事理了,朦朧中知道著那間屋子為何在盛夏裡也飄著寒氣,所以他為他換完衣服後,還小心地為他穿上了鞋襪。

然後,他便在那間屋子裡生了根,至今已12年。

他眼看著如陶瓷般易碎的他長出血肉,能輕聲哼歌,能取笑胡鬨了。最近周妍律不知道是在跟他密謀什麼,居然跟他那冷血父親扯上關係,還冇好透的瘡疤都被掀開,這陣子又心神不寧了。

他想著想著,心裡竟忍不住對周妍律有了些埋怨。

“過些日子,桂花就要開了。”甄宥淺打斷了他的思緒。

楊平嚇得一激靈,但反應極快地接道:“要開了你就給我打電話,我回來陪你賞桂。”

“要是正好要上學呢?”

“那就晚上賞,月下賞桂也彆有一番風味。”楊平像是猜透他心思般,“種下樹的時候就說好了以後每年開花都陪你把酒賞桂、采桂釀酒的,我變成老爺爺了也要拄著柺杖過來陪你。”

果不其然,懷裡的他一下子就卸下了所有勁兒,賴在他胸口上,懶懶地追問:“要是你有了很多新的好朋友,工作很忙,事情很多呢?”

“那我請經紀公司幫忙排檔期。你不是剛投資了個經紀公司嗎?到時候就借我用用。”

甄宥淺這時卻又假言假意了:“學業、事業為重嘛。不是和你說了,你想去任何地方,我都會支援的嗎?這樣好像我硬要綁著你一樣。”

楊平摻雜著私心應他:“隻是剛好我要去的地方來你身邊都很方便,彆擔心。”

今天到底是天公作美,陽光好,風也安靜。隻要這樣繼續維持下去,應該可以安安穩穩地走上很遠很遠吧?

-,語氣卻極刻薄,“少爺明明是昨夜聽聞周小姐要來連夜抓的藥,為了不讓周小姐良心不安,居然說成是少爺身體抱恙。”周妍律探頭看向那個開著電動輪椅慢慢滑過來的男人,他不知是又瘦了,還是絲質布料的質地問題,這一身豆綠袍子把他襯得更單薄了,直挺挺地坐在輪椅裡,活像是一杆翠竹,如他的聲音一般,生人勿進。周妍律倒是安如泰山,說:“難得讓你這麼上心。畢竟甄少爺心比針孔小,可容不下那麼多人。”她尾音往他那邊一拋,“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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