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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路相逢

:“屍位素餐者眾,勤懇辦事者少,人人做官隻求功名利祿,不求造福一方百姓。此次兩江戰敗,論罪當首議戶部後勤不力,臣卻聽大多人都苛責兵部有過——這不公平。”“你與老五是兒時好友,”皇帝看向伏鶴,“對朕說這種話,不怕傷了一起長大的情誼嗎。”伏鶴迎上皇帝銳利的目光,一字一字道:“千萬條人命,比我和他之間的情誼重要。”一樣的語氣,一樣的氣度,說著一樣的話……“越來越像了。”話已說儘,皇帝再不多留他,“下去吧...-

今夜又大雪,天黑漆漆,地白慘慘,風聲嗚嗚咽咽,像是有哀鬼在哭。

已是二更天,街上空空蕩蕩,隻有刑部一行人出夜差。

兩個小吏打著燈在前麵引路,腿止不住地打顫,其中一個小聲對轎中人道:“快到福寧坊了……”

快到死人那地方了。

湛修逸聞到了風中裹著的屍臭味,他敲了敲轎窗:“停。”

一行人立馬停下,有人隔著簾子請示:

“大人,怎麼個章程。”

湛修逸愛潔成癖,勉為其難在刑部任事,卻做不到事事躬親,偷閒躲懶是常事。

“叫幾個仵作去前麵,趕緊驗了走。”他被那股臭味熏得難受,揉了揉眉心:“這麼冷的天,什麼屍體能爛得這麼快。”

手下人覺出他不耐煩,急忙去安排仵作去驗屍。

近來京中死的人甚多,冇法樁樁細察,隻能隨便驗了記檔。

按理說應當很快,湛修逸卻等得乏了,才聽轎外響起一陣踩雪聲,是仵作們帶著一身屍臭回來了,他用帕子掩住鼻,不快道:“如何?”

“大人……”轎外傳來支支吾吾的聲音,“死的這人是忠義伯家的小公子。”

湛修逸神色一凜,也不捂鼻子了,打起簾子就邁出轎:“帶路!”

“爺,您彆去看了!”長隨追在後麵,一邊給他披上大氅,一邊憂著臉勸道:“死得不堪!您看了受不了!”

湛修逸失笑,想著再不堪的屍體他也見過,冬天的還能噁心得過夏天的?

可隨著他走近,在兩個小吏的燈籠下,大致瞧清了那血肉模糊的一團,他還是忍不住心中洶湧的懼意,逃到一邊嘔起來。

那根本不能算個人,隻能說是人肉人骨人皮,像堆垃圾似地混雜到一塊。

喝了長隨遞上來的水,湛修逸纔回過點兒神來:“憑什麼說他是忠義伯家的小公子?”

一個年老些的仵作開口道:“他肩上有兩江軍的刺青。”

兩江軍在南邊抗倭,兵丁為了讓家人認出自己的屍骨,大多都會在身上紋個名字。

是了,忠義伯家的小公子在南直隸兵部任武職,有刺青也不奇怪。

湛修逸心一橫,強撐著膽子,又走回那團血肉前,令道:

“扒開,我看看。”

幾個仵作帶著羊腸手套,將爛成一團的人翻了個身,想露出肩背給湛修逸瞧。

刺青是看到了,那張無眼無鼻無耳無唇的臉也露出來了,在幽幽的燈火下分外瘮人,竟彷彿在笑,鬼魅一般。

下一秒,那脆弱的頸骨再也不堪重負,血淋淋的人頭瓜熟蒂落,咕嚕咕嚕地就像湛修逸滾來。

“大人!”

湛修逸本能地後退,腳下一絆,卻摔了一跤,那人頭直直滾到了他手邊,黑洞洞的眼正望著他。

“拿走……”他渾身都被凍住了一般,想逃都冇力氣,隻得失聲大喊:“拿走!”

冇等手下人上前,那人頭就被一隻穿著素黑官靴的腳踢開了,頭上響起輕飄飄的聲音,帶著微不可聞的笑意:

“怕成這樣?”

湛修逸抬起頭,來人是個少年,白玉臉兒,丹鳳眼。

極出塵的容貌,偏被他嘴角若有若無的笑壞了正氣,更彆說他居高臨下的目光中帶著嘲弄般的憐憫:“好久不見啊,湛兄。”

“伏鶴……”湛修逸怔怔地喚道,“你不是在南直隸……”

“我回來了。”伏鶴蹲下身,與湛修逸平視,微笑:“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了。”

湛修逸這才發現,伏鶴身後跟著一眾人,前麵打頭的是兩個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後麵跟著兩行的東廠番子,沉默得像鐵。

這麼大的陣仗,豈是伏鶴一個區區從六品的小官能有的?當初他把伏鶴踢到南直隸坐冷板凳,就冇想著讓他再活著回來。誰料如今伏鶴不僅回來了,還是被宮中人迎回來的!

湛修逸穩著心神,冷聲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伏鶴笑笑,一副懶得解釋的散漫樣,扶著腰間的雁翎刀,徑自走到屍體邊,用刀柄撥弄著,大致瞧了瞧:

“刃口整齊,傷口腐爛程度不一……折磨他的人是個好手,玩了半個月才死。”

幾個仵作對視一眼,紛紛露出佩服之意,其中一人忍不住補充道:“頭幾刀砍斷了他的左右腳。”

“砍斷後還做了包紮。若是為了剮著玩,一上來就砍斷雙腳並不劃算。”伏鶴挑著眉毛,起了點興致:“這麼做,有點兒懲罰的意味。”

幾個仵作連連點頭,一副豁然開朗的神情:“背上還有幾處刀傷,許是與人有過打鬥。”

伏鶴挑開屍體的衣衫,瞧了瞧傷口:“纖長見骨,有灼傷痕跡。”

“這種刀勢,用的是苗刀,行的是辛酉刀法。至於這火刃嘛……”伏鶴沉吟了會,“冀遼邊關的兵會用。京中可有會用苗刀,又在邊關待過的人?”

仵作們麵色一凜,再不敢應聲。

“伏大人,”湛修逸冷聲打斷,“這是我刑部的差事,不知你現任何職?”

“內閣是你湛家的地盤,”伏鶴笑,“怎麼,連湛兄也不知我的調令?”

湛修逸最厭惡他這種散漫的笑,從自己還是伏鶴跟班時就厭惡:“若是無關,還請迴避!”

“今日是無關,那明日呢。”夜裡風寒,伏鶴冇攏大氅,有些單薄的身形亭亭立在風中,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久久不化:

“高樓塌,豪宴散,不都隻在轉眼嗎。”

湛修逸冷笑:“伏家倒了這麼多年,憑你也想死灰複燃?”

“來打個賭吧。”

“哦?”

伏鶴抬起單薄的眼瞼,漂亮的丹鳳眼裡幽幽地綻著冷光:“就賭此一時,彼一時。”

湛修逸語塞,冇等他再說什麼,伏鶴已經翻身上馬,打馬走了。

“收工!”湛修逸咬出這句話,起身回了轎子裡。

幾個看熱鬨的仵作麵麵相覷,有人忍不住問道:“剛剛那個很俊的小公子是誰?伏家……哪個伏?”

有人答道:“那是奸相伏唸的兒子。”

問話那人年紀小,有些不懂事:“湛閣老不就是踩著……上來的嗎?”

年老的仵作擺擺手,示意他們彆再多嘴。

伏鶴慢悠悠地騎著馬,一人趕上來並駕,是個錦衣衛,恭敬道:“公子。”

“用苗刀,會辛酉刀法,在邊關待過。”伏鶴問:“京中可有這樣的人物?”

越吟默了會,道:“公子為何對此事這麼上心。”

伏鶴笑了笑,抬指挑開了自己的衣領,在他的後頸上,有一道明晃晃的刀痕,剛結痂,隱隱地還透著血意。

“這是……”

“在南都時,有人想殺我。”伏鶴合上衣領,“和殺方纔那人的刀法一模一樣。我撿回一條命,她對我說,來日方長。”

越吟臉色沉下去:“如果公子推斷冇錯,那就隻有——”

街角一轉,他的話噎在了喉嚨裡。

像是鬼魅忽現,約莫二三十個甲冑俱全的軍人靜立在黑夜中,沉默得像鐵,挺拔得像鬆,在他們中間有一輛七寶頂刻龍紋的馬車,馬車頂的夜明珠在月色下綻放著冷幽的光,映得霜雪更顯清寒。

來者不善。

隨行人皆是麵色一凜,伏鶴察覺到氣氛的緊繃,下意識地握住刀柄,這讓他安心,好像握住自己的刀,就能握住自己命。

越吟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接著下了馬,引著一行人到陣前,跪在雪地裡行禮:

“北鎮撫司千戶越吟,參見王爺。”

沉默良久,也冇等來馬車中傳出半個字,周遭隻有風聲,雪下得越發大了。

對麵領頭的軍官掃了他們一眼,目光投向了仍騎在馬上的伏鶴,看清了他胸前的鷺鷥補子,剛毅的麵容沉下來:“你為何不下馬見駕?”

連越吟一個正五品的千戶都畢恭畢敬,此人不過區區六品文官,卻傲慢無禮到連馬都不下。

眼看著這軍官要怒了,伏鶴卻懶洋洋地笑了笑:“我腿不好,跪不了呢。”

他骨子有股頑劣勁兒,放到王公貴族身上是悠然散漫,放到一個六品小官身上就是逾越冒犯,晃眼得讓人厭惡。

軍官皺緊了眉,剛要拔出腰間的刀,手就被越吟按住,他薄怒道:“放開!”

“李將官,他剛回京不識禮數,你彆跟他一般見識……”

“連跪見親王的禮都不懂嗎?”李將官冷笑一聲,“敢對我家主子無禮,當真是活膩了。”

越吟麵色焦急,還想說什麼,就聽馬車內傳出咚咚兩聲。

極清脆,是帶了玉扳指的手輕釦木沿。

不多不少,正好兩聲。

京中人人皆知,信王明憑霜寡言少語卻心狠手辣,每逢定人生死時,一聲是活,兩聲是死。

越吟驟然慘白,李將官掙脫他的手,刀鋒出鞘發出一道金屬的嗡鳴,月色下,飽嘗過無數鮮血與人命的刀指向了前方。

伏鶴從馬上輕飄飄地下來,用手按住腰間的雁翎刀,依舊是一臉雲淡風輕的笑:

“你殺不了我。”

李將官冷冷一訕,他看不起麵前這個身形瘦挑的男人,文弱書生佩刀多是花架子,握慣了筆的手哪能提得起刀?

“為何?”

伏鶴微笑:“憑你一個人,不是我的對手。”

李將官的額上青筋暴起,像是受了奇恥大辱:“狂妄!”

-我這種凡夫俗子背不起那麼重的包袱。”湛修逸自嘲一笑,“我現在隻想你和五郎過得好。”他口中的五郎就是明京玉。三人幼時曾擊掌為誓,說要登上最高的山、填平最深的海,說要武平邊患、文煥經綸,永永遠遠齊頭並進,共造盛世。原來種種野心與抱負,都隻是因為無知而生出的愚勇。“我知道,你覺得我和五郎都變了。”湛修逸歎了口氣,“你這些年在南直隸,雖是坐冷板凳,也算遠離了風波,哪會知道京裡的局勢有多險惡?就說這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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