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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決堤

就能到達學校大門。不過由於述陽二中是省重點高中,生源優秀,資金充足,校園占地麵積很大,高三的教學樓又位於二中最深處,所以從大門口走到高三教室門口約莫還需要七分鐘。黎泠先到辦公室休整了十五分鐘,接著站到教室門口,蹲守早讀。六點五十早自習鈴聲響起,黎景明在前一秒步入教室,黎婧悅則離教室門還有五步遠。黎泠板著一張公正無私的臉,擋住門口,指著黎婧悅說:“老規矩。”轉頭看見黎景明衝這邊做了一個鬼臉,“黎景明...-

“你的誌願我不同意。”

“考那麼遠,要拋棄你的媽媽嗎?”

“弟弟妹妹怎麼辦?”

“媽媽怎麼挑起這麼重的擔子?”

“你怎麼能這麼自私?!”

一團影子逼到黎泠麵前,漆黑的身軀發出尖銳的叫聲,每發出一句質問就膨大一圈,最開始高度在黎泠腰間的黑影變得鋪天蓋日,遮擋住明淨碧藍的天空。

黎泠眼睛乾澀酸脹,紅血絲佈滿眼白,黑影蔓延到她鼻尖,化作無限觸手,捆綁她的雙腿、手臂,又從耳孔、口鼻鑽入,控製她的大腦。

黎泠像牧場裡的綿羊,不反抗,不掙紮,雙目溫順,沉默地接受命運的給予。

陽光被遮擋,陰風利雨趁勢侵襲,蔥鬱的樹木發出陰森的簌簌聲,夏日單衣黏膩在身上,冷得黎泠每一根骨頭都仿若冰塊鑄成。

她打著顫,脖頸肌肉熟練地帶著她的頭顱轉向35度,望向右側略高於她視線二十厘米的某個很固定的點。

就好像是遇到大海裡的浮木,吊橋上的圍欄,獵人的安全屋。莫名地,黎泠認定那個點是獨屬於她的浮木、圍欄和安全屋。

但黑影的觸手拽著她的頭髮,把著她使她去看人群熙攘的夜市,燈光擁擠,氣味紛雜,某個簡陋攤位上,一個忙碌的女人身影被遮擋又不時露出,女人身邊有兩個擤鼻涕的小孩。

女人對著顧客笑得殷勤討好,下一秒目光如鐳射般投射在她身上,語言鋒利冰冷得像一把剁骨刀——

“你敢去那麼遠的學校,就是要逼死媽媽!”

這句話猶如驚堂木拍下,終結了這場夢。

黎泠心臟被狠抓,她驚醒,猛然坐起,頭頂擦過天花板,口中喘著粗氣。

枕頭處擺著的小時鐘顯示五點四十九,秒針指向55處,離設定好的鬧鐘還差五秒鐘。

長年累月塑造的生物鐘精準得堪比狙擊槍,偏差不過分毫。

黎泠伸手關閉鬧鐘,小心地爬下雙層床,步入老年的鐵質床嘎吱作響,包裹最後一截床梯的海綿破損,她跨過那一截,跳下地板,發出“咚”的響聲。

“多大人了,還這麼冒冒失失。”趙紅聽見動靜忙從廚房裡趕出來,她拿著鍋鏟揮舞兩下,“彆吵醒了樓下鄰居,快去叫你弟弟妹妹起床。”

黎泠拍響房子裡唯二的兩間臥室,也不多說,就去衛生間洗漱了。她用冷水澆了把臉,對上鏡子裡的人年年月月日複一日的倦怠的雙眼,棕黑色的瞳孔沉的像剛出土的琥珀,裡麵關押著某種動物黑黢黢的屍體,照不進光亮,隻餘黯沉。

她的瞳仁位置偏高,是典型的三白眼。

曾經有可愛的女同學誇讚她——“高級美麗的厭世臉”,也有母親怒極時脫口的——“整天一副死人相”。

黎泠最後一捧水澆往鏡子,讓鏡子模糊掉她的麵孔。她轉身出衛生間,第二次拍響兩間臥室,然後坐到狹窄的餐桌上。

桌子上擺著三碗素白的麪條,外加一個吃乾抹淨的空碗。

黎泠默默坐到空碗的斜對麵,拿過麪條,吃到一半,露出底下埋著的雪白的水煮蛋,形狀圓整,鼓鼓囊囊。

她知道,這是他們幾個小孩纔有的“特殊待遇”,趙紅不會給自己多加一個蛋。

若是對她說家裡不缺這一個雞蛋,讓她彆苦了自己,她就會神情激動地說,現在條件是好了,就開始大手大腳了?她家三個小孩,又要吃喝又要上學,不節省一點怎麼活?

黎泠也曾把雞蛋讓給她,被趙紅嚴厲拒絕。

黎泠夾破雪白的雞蛋,撥開堅硬的蛋黃,趙紅明明在收拾著換洗衣物,卻好似還能清晰看見她碗裡的情景,隔著好一段距離對她說:“彆挑食,那蛋黃也要吃,有營養,我都捨不得吃的,你還挑三揀四,看你瘦成什麼樣......”

就著母親的嘮叨,黎泠一口嚥下整個蛋黃,嗓子噎得幾乎快要起火。

好不容易喝了幾口麪湯緩過來,又聽見衛生間傳來每天早晨都要放映的《爭搶洗手間之戰》影片的聲響,演員雙胞胎黎景明黎婧悅兄妹,暴脾氣母親趙紅女士。

黎泠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地聽著,快速吃完早餐,拿起昨晚改好的試卷和備課本,先一步出門。

述陽二中的位置離她家位置很近,步行大概五分鐘就能到達學校大門。

不過由於述陽二中是省重點高中,生源優秀,資金充足,校園占地麵積很大,高三的教學樓又位於二中最深處,所以從大門口走到高三教室門口約莫還需要七分鐘。

黎泠先到辦公室休整了十五分鐘,接著站到教室門口,蹲守早讀。

六點五十早自習鈴聲響起,黎景明在前一秒步入教室,黎婧悅則離教室門還有五步遠。

黎泠板著一張公正無私的臉,擋住門口,指著黎婧悅說:“老規矩。”轉頭看見黎景明衝這邊做了一個鬼臉,“黎景明下課來找我把高考模範作文第7-9篇背一下。”

教室裡的讀書聲緩了一下,複又以更大的聲潮掩蓋掉之前的靜默。

黎婧悅放下書包,乖乖拿著早讀資料站到教室最後。

學生們頂著班主任威嚴注視的目光,認真地專注於書本,殊不知黎泠早就走神到九天之外去了。她發著呆,視線在空中劃8字,如同被輸入簡單循環代碼的監控機器人。

做老師,黎泠總是覺得很難捱,乾日複一日相同的事,講翻來覆去講過的知識點,訓和她一樣覺得難熬的學生。

早自習下課有十分鐘休整,黎景明跟著黎泠走進辦公室。

黎景明花五分鐘,很輕鬆地背完了三篇英語作文範文,語閉,臭屁地微抬下巴看黎泠。

黎泠把目光從電腦右下角移到黎景明臉上,就見兩個黑洞洞的鼻孔正對著她。

黎泠:“......坐。”她指了指門口牆邊的凳子。

又磨蹭掉三十秒,還剩四分半,看來下次需要叫學生來背六篇。黎泠想著,餘光緊緊盯著時間。

黎景明像是小狗一樣敞著笑顏對著她,“姐,哦不,黎老師,我錯了,不該和妹妹在早讀時間玩鬨,踩點上課。”但下次還敢。

他對著黎泠吐了吐舌頭。

“你要知道,現在已經高三了,距離高考還有三十天,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都是十分寶貴的。看看你,一點準高考生的樣子都冇有。”黎泠裝作苦口婆心的模樣,說著不走心的話語,眼珠微微上移,與隔了幾個辦公桌在背書的學生神態有異曲同工之妙。

“大家都在過河,渡過小學、初中、高中,現在還差最後一百米就要上岸,你若放鬆警惕,小看這最後關卡,提前開始慶祝上岸的快樂,那麼你將很容易折在這最後一百米......”

鈴聲響起,黎泠微不可覺地歎出口氣,拍下弟弟的肩膀,“好了,去吧,好好上課。”言語中有掩藏不住的喜意。

黎景明衝她眨眨眼,接著宛如川劇變臉大師,耷眉喪眼地走了。

目送黎景明走遠,收回目光時,隔了幾個辦公桌的頭髮花白的女老師對黎泠讚許地點頭。黎泠微笑致意,然後掏出備課的案卷。

時間過得很快,上了兩堂課,講了兩遍一樣的試卷,守了三節自習,十點出頭和黎景明黎婧悅兄妹一起回到家。

趙紅已經做好了夜宵,心情不錯地看著她的孩子們自覺坐到餐桌邊。

“李老師給我發訊息了,說泠泠的代理班主任做得挺像模像樣。”趙紅心情很好,倒了一杯底白酒,陶醉地飲一口,但隨即又正了神色,“不過不能驕傲,要繼續保持,知道嗎?帶好這一屆,爭取下一年重新帶高一的時候,正式當上班主任。”

李怡是述陽二中聲名遠揚的老師,也是黎泠的高中時的班主任,黎泠回到述陽二中教書,李怡就對她十分關注,甚至在她教導的班級班主任因病辭職時,極力舉薦她做了代理班主任。

黎景明喝著湯偷笑,和黎婧悅嬉戲打鬨,發出叮叮噹噹的動靜。黎泠緩慢嚥下食物,腦袋很自然聯想到上週黎景明把黎婧欣筷子碰地上時,趙紅一舉奪過她的碗,伴隨著“哐當”幾聲落下,黎泠聽見趙紅說:“不稱職的班主任晚上怎麼會餓呢。”

這時,另一道輕緩的慈愛的聲音插入到這激昂的音軌裡,像是二重奏在她耳邊奏響。

“真好,我們家泠泠出息,做了弟弟妹妹的班主任,帶著他們成績這麼好,真是個好姐姐。”

趙紅淚眼婆娑,她的手被繭子如鎧甲般包裹,輕輕放在黎泠把著碗的手上。

黎泠溫順地垂頭聽著,視腦海裡的二重奏於無物。

趙紅早年白天打零工,做些縫紉、摺紙盒類的工作,晚上在夜市賣食物。她把最好的青春磨成粉漿,像是不知疲倦的驢,哺育她的三個孩子長大。

黎泠工作後,強製讓趙紅放棄夜市的小攤,趙紅便掛牌到一家保潔公司下,承擔幾家的保潔工作,一天交替著時間趕趟做,收入比不上過去,但輕鬆了許多。

趙紅最後醉意上頭,靠在大女兒的肩頭,不停喃喃道:“生活越來越好了,越來越好了......”

-

淩晨,黎泠上床時,發現最後一截床梯被舊稿紙包起來了。

黎泠踩上去,紙張韌中帶硬,不像踩在鋼鐵上的冰冷硌腳,但也冇有多舒適,因為再踩一截,是柔軟的海綿。

如果她冇有踩過海綿,紙張勉強算得上舒適。但有了更好的比較,差的那個就像是白牆上的蚊子血,顯眼且礙眼。

躺在竹蓆上,黎泠冇有立刻睡著,即使她累得睜不開眼,思維也活躍得像是彈力球,在她大腦裡彈了個五線譜,譜出嘈雜刺耳的樂曲。

一天的回憶被運輸帶送到思維中樞檢測,白日遲鈍的情緒委屈地冒上泡來,黎泠一個一個戳破。

她嚥下眼眶、喉口泛上的遲來的酸脹,眼睛像藏著蓄水池,蓄著深深苦水,她死死擋著出口,不讓其宣泄。

好不容易在天際泛起魚肚白時墜入睡眠,夢裡也不得停歇。

她如同從星際扔下的垃圾,在不斷下墜。

從雲邊墜落,棉花般的白雲被她砸出個窟窿。

遠遠,一個戴著紙折麵具的人站在藍色飛機上,周身環繞著黑色泛藍的骷髏頭,手上拿著一根纏繞成麻花的類似鋼筋物體。

她看著他,看著他,看著他——他們的距離在不斷拉近,直到,麵具人在最後一秒飛向她......

黎泠跟著鬧鐘一齊醒來,她照例頭頂頂著天花板,怔愣地按掉鬧鐘,魂還冇歸來。

那個夢......

神秘麵具人腳下的藍色飛機跟她幼年珍藏的橡皮一模一樣,那個幼時父親給她買的,對於黎泠的家庭而言十分昂貴的橡皮。

至於紙折麵具上麵......

黎泠跨下最後一截床梯,看著裹著床梯的稿紙出神。她過去的書本稿紙上,每一頁畫有一個豎著頭髮披風颯颯的火柴人。

夢中神秘人麵具右邊就有這麼一個散發著二缺氣質的火柴人,硬生生把他可怕陰冷的氣質攪散,甚至矇蔽她的心智,讓她覺得怪可愛的。

直到趙紅喊她,黎泠才把自己從思緒中拔出來,難得地和弟妹一個時間出門。

黎泠邁入學校大門,腦中仍停留在那一刻,夢境裡最後一秒,她是被麵具人救下,還是說——

她和他,撞上大地,共歸血泥肉碎。

-了畢業的“小鳥們”上。開最後的歡送會時,“小鳥們”嘰嘰喳喳的歡喜幾乎要掀翻教室的屋頂,他們就要離開這四四方方的“籠子”,然後自由翱翔於天際。黎泠百感交集,望著一張張稚嫩青春的臉龐,甚至有一點羨慕。飛翔,高空,風,是她不能言說不可追求的夢想,因為她的風箏線下吊著的物體太沉重,讓她無法離開這片方圓小地。值得高興的是,她帶的班級整體考得不錯,黎景明兄妹倆正常發揮出了他們的水準。趙紅提前請好假,做了一大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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