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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

。-日子可真不好過,距離我上次去佛萍已經過去了半個月。坐在書桌前發呆已經占據了我所有的白日時間,我的思想形銷骨立且荒蕪,已經半個月冇有動過筆寫東西了。我跟文字打了一輩子的交道,實在是想不到自己還有與它見麵不識的一天。這對於一個作家而言是件相當可怕的事情,但我的內心冇有絲毫波動,死水一般沉寂如滅。小路死後,再冇什麼能牽動我的思緒了。生命是用來浪費的,也不知道是哪個天纔想出來的,可太他孃的有道理了。我...-

2018年3月17日,我的摯友,陳小路同誌,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壽終正寢,無病無災。

他說他很幸運,還能留個牽掛在這個世上。

我罵了他一句,拍著他不甚清明的身體,忍了又忍,隻喊他等我一等。

死亡來的無聲無息,太平間的燈晦暗不明,我不知道那天來來往往到底死了多少人,大概活著的人總是有點悲哀,我要等自己躺在這裡的那一天。

頭頂的燈忽閃兩下,我緩慢抬頭,眼底半點光彩也無,悲渺的身形像是在質問生命的無常。

隔天睜眼,我的靈魂貌似出走已久,空洞洞地反應過來,小路已經不在了。

年紀大了,腦子也糊塗得不行,我是個相當冇有意思的老頭,放在哪裡都是。

-

也不知道想到了點什麼,我買了京師到佛萍的火車票,十個小時的時間,足夠讓我從自己的故鄉來到小路的故鄉。

大洋彼岸的餘老先生,我喜歡他筆下濃濃的鄉愁,每每讀時,總不禁潸然淚下。

而小路總會對我說:他是個俗人,讀不懂洋流河川,但有仲榆的地方,都不愁。

所以,小路陪伴我的四十餘年中,從未回過佛萍這個他的故鄉。

我還活著,我可以去看一看。

下了火車要再打輛車,我的目的地在佛萍的一個小山村。

這片貧瘠的土地哺育了我的摯友。

我白髮蒼蒼,垂垂暮已,邁著不甚康健的步子,柺杖在我的手下瑟瑟發抖,汗如雨下,心臟鼓動如雷,渾身的血液都在喊叫,精神恍惚中看到小路在前麵等。

都說遺忘是死亡的儘頭,這片山村自從遺忘陳小路的那個瞬間開始,小路便在我的身邊獲得了新生。

所以,等在前麵的小路,期待著從未原諒這裡的自己。

冇人帶路,我循著自己不怎麼清晰的記憶,終於爬上了這個荒涼的小山村。

冇什麼年輕人再願意待在這裡了,跟這不知何年何歲的土山與土水相比,我倒也算年輕。

長途的火車疲憊了我的肢體,我的四肢麻木不已,扛不住三歲頑童的輕輕一撞。

我拍了拍身上的土,又將臟兮兮的小孩子扶起來,他不說話,跑得老遠。

小路也是這樣長大的吧。

不,小路肯定要更開朗一點。

接著往上走吧,小路住在最高的那處山洞洞裡。

寸草不生的地方。

草柵欄搖搖欲墜,看來小路走後也冇人看得上這塊地方,或許下雨天過路的農人是曾經這裡唯一的訪客。

我其實是不知道要回來做些什麼的。

我推開年久失修的房門,撲麵而來的塵土將我嗆得麵紅耳赤。

拖了把還算結實的板凳,我其實是想找個搖椅的,隻是這裡冇有。

窮山野水的風氣不養人,隻要人命。

寒風吹送這些許年,某一年他在寫給我的信中講,他想來找我。

他在一個又一個天寒地凍裡送走了自己一個又一個的親人,送到最後就他一個了。

還有我呢,也就隻有我了。

我坐在徒有破敗的院子中間,遠遠的可以看見那邊城鎮的煙囪。

工業化的氣息未沾染這裡分毫,見慣了城市的荒漠與孤煙,這裡的清閒叫人沉醉又痛苦。

寂靜,我感受不到任何生機,包括我自己。

天空黑壓壓的,大概是要下雨了。

在那個還要靠天吃飯的時代裡,小路早早便學會瞭如何去判斷是否會下雨,我不行,全靠天氣預報。

雨點下墜的時候,我冇打算躲。

我身體的肢節在磨損生鏽,鏽蝕的腥味瀰漫在鼻腔。

我約莫是快死了吧。

人到了這個年紀總是隻靠一口氣活著,小路死了,那口氣散了,我油儘燈枯。

再看看吧,看看這片並不仁慈的土地。

瞬時之間,暴雨傾盆,就像人的生命一樣無常,找不到緣由。

天空怎麼那麼低,壓的人喘不過氣,小路大概也會這樣覺得吧,這番天地,可真是糟糕透頂。

-

日子可真不好過,距離我上次去佛萍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坐在書桌前發呆已經占據了我所有的白日時間,我的思想形銷骨立且荒蕪,已經半個月冇有動過筆寫東西了。

我跟文字打了一輩子的交道,實在是想不到自己還有與它見麵不識的一天。

這對於一個作家而言是件相當可怕的事情,但我的內心冇有絲毫波動,死水一般沉寂如滅。

小路死後,再冇什麼能牽動我的思緒了。

生命是用來浪費的,也不知道是哪個天纔想出來的,可太他孃的有道理了。

我的生命所剩無幾,隻值得浪費。

我這是塊無人造訪的地方,收到最多的訊息就是老友的訃告,原來他們也在漸漸告彆這個世界,繼而重新在另一個世界相聚。

原本對生命流逝的麻木感在小路死後全然變成了一日重過一日的痛感,原來我遠冇有我自己以為的那樣甘心。

我以為我可以平淡麵對所有逝去的生命了,死亡是既定的事實,其本身也冇有什麼有意思的意義。

我得收拾一下了,等下名人館會來人收小路的手稿,那些我看也看不明白的建築設計稿竟也構築了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原來我也曾像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孩子問東問西,陳老師從來冇有拒絕過我這個門外漢天馬行空的問題。

半空中冇有辦法建起橋梁,我冇有辦法攀上它再去看一看我的摯友陳小路。

這真是這個時代最失敗的想法,滿足不了任何人的願望。

稿子都被收走了,幾乎我的大半輩子也被收走了。

我在提早和這個世界告彆了。

我也在準備和小路的重逢了。

-

五月份的人閒不住,我跑到了市裡的福利院,我曾是這裡的常客。

一眼就能望到頭的人生在看到小孩子的瞬間又有了些不一樣的可能。

世界是成年人的,老一輩的人在即將歸零的生命中將自己的遺憾留給下一代,新一輩的孩子在牙牙學語中懵懂無知地接受了這個世界的挑戰。

童話變得不再有很強的意義,人們所忽視的人文關懷在某一次人生的重大失誤中猛然擊中心頭要害。

眼下我心無旁騖,隻想陪著這些孩子做完這場丟手絹的遊戲。

孩子的歌謠我唱不明白,最幼小的孩子趴在我的懷裡呼呼大睡,好心的阿姨將他接走照顧我的不甚康健的身體,太陽就要落下去,我又要離開了。

如果小路在,就好了。

-

從福利院離開後,我終究冇想出個更合適的去處,恍恍惚惚又半年,我啟程去了名人館。

講解員繪聲繪色的介紹入不了我的耳,靜靜遠離人群是件很容易的事,冇什麼人會注意我這樣一個存在感並不高的老年人。

千轉百回,陳小路的名字在我眼前了,百轉千腸的,堵在心口。

隔著玻璃櫥窗,周邊靜謐如斯,這些稿子遠比在我手裡過得要好,印象裡雜亂帶著油漬的手稿此時變得十分整潔,昏黃的光打下來還有點威嚴。

陳小路的所有痕跡都被抹去了,它已經變成了毫無生命力的紙質產品。

唯一的聯絡大概隻剩櫥窗外燙金的陳小路三個字了。

我這趟大概是白來了,這不是我要的東西,也不是小路要的東西。

臨走時我想辦法找了工作人員,請求他幫忙在我死後將我的手稿也放進這裡,變成和小路一樣的格式化模樣,供人蔘觀。

走出這裡,我的身體輕了幾分,我要去下一個地方了。

-

寒冬臘月,這一年就要過去了。

跨海大橋,這是陳小路同誌生前最令人稱讚的作品,也是他最劃時代的作品。

世人的頌歌傳不到我的耳朵裡,我隻知道,我正在通過這座橋去看另一片本該迴歸卻遠走多年的珍貴土地。

不同的曆史刻印下了完全不同的文化痕跡,濃厚的宗教風俗在本地風生水起,守衛員向我敬禮的瞬間,我見到了萬萬民眾的呐喊與憤怒。

寒窗苦讀,車水馬龍,朝九晚五,成家立業,原來不管到哪裡,大多數人都要遵循這樣的人生公式。

小路不是這樣的,他過得不好,晚來的天賦叫他畫出了這座大橋的初稿,叫他的名字如雷貫耳家喻戶曉,叫我站在海邊遙望另一邊的他。

餘老先生不會再有那樣的愁了,時代變了,這座橋是見證。

骨血裡麵的東西煉化不去,此心安處也算是吾鄉。

我的故鄉在小路身邊。

我順著海風走,走入城市的中心腹地,我的呼吸越來越輕薄,無法融入這樣快節奏的生活,我該回去了。

我想我要見到你了。

-

一八年末,新年鐘聲敲響了,我在鐘聲中閉上了雙眼,自此長眠不起。

……

“本台記者報道,著名作家聞仲榆於2019年初被髮現自然死亡於家中,神態安然……”

“鑒於聞老先生尚無親人在世,其後事將全權交給聞老先生所設立的公益基金會處理……”

“聞老先生一生所創立最偉大的時代作品《遠途》影響深刻久遠,獲得了……”

惶惶而過,我的七十年。

-願意待在這裡了,跟這不知何年何歲的土山與土水相比,我倒也算年輕。長途的火車疲憊了我的肢體,我的四肢麻木不已,扛不住三歲頑童的輕輕一撞。我拍了拍身上的土,又將臟兮兮的小孩子扶起來,他不說話,跑得老遠。小路也是這樣長大的吧。不,小路肯定要更開朗一點。接著往上走吧,小路住在最高的那處山洞洞裡。寸草不生的地方。草柵欄搖搖欲墜,看來小路走後也冇人看得上這塊地方,或許下雨天過路的農人是曾經這裡唯一的訪客。我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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