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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雲

露出機敏伶俐的光,像貓科動物,彷彿他是她的獵物。黎早早眉毛一挑,吹了個流氓哨。“嘖,幾年不見,變嬌俏了啊。”眼神中的探看與淩厲隱匿,她上身突然靠近,廖鈺驚詫地後撤,腦袋磕上車窗,退無可退,眼前是黎早早飛揚的棕色眼線以及內斂的青橘混合木枝的味道。黎早早眯起眼睛確認,“還打了耳洞。”真是個女流氓。“流氓”頗為滿足地笑道:“不逗你了,送你去酒店。”廖鈺仍在狀況外,黎早早有不按常理出牌的本事,追根究底,他...-

傍晚起了風,陰雲積聚成團鋪蓋成毯,將天空遮蓋得嚴嚴實實。周邊城市雨過天晴好景色,由城雨意正酣,雷聲撻伐。

廖鈺家在小區邊緣,與新村一牆之隔。新村是一片褐頂黃牆的平房,搬進樓房以前,他們在那住過幾年。

廖鈺的房間朝北,床挨著窗戶,五樓的高度讓他趴在窗台上能將整個新村看完。

牆根下一戶人家某年冬天點煤爐出了意外,那間院子就此擱置。

他們從新村搬進樓房也是冬天,暖氣冰冷,一家人在小區前門一條街吃涮羊肉,出門前在客廳扯了個小煤爐。羊肉館老闆是熟人,送一盤羊蠍子,廖霆喝得滿麵紅光。酒飽飯足一路哼著歌回去,站在新家門口聞到煤氣味兒,跑調的歌嚥進肚子裡,廖霆打個酒嗝,讓廖鈺站在門口,再三警告詹紅霞不能開燈,兩人閃進屋裡。

樓道燈滅了,四周晦暗,廖鈺罰站一樣地定在原地,脊背僵直,他屏住聲息唯恐驚動空氣中蟄伏的什麼,緊張地盯著兩道黑影在房間裡穿梭。不知是誰動作大了一點,頭頂的燈倏地亮起,廖鈺害怕地緊閉雙眼。

無事發生。

門窗大開,熱氣和煤氣味散淨比溫暖積聚起來快得多。

搬家不易,誰都冇提花了錢暖氣卻一點不起作用的事。

電熱毯不知塞到哪堆雜物裡,亦或是嫌舊扔掉了,詹紅霞從床底又抱出幾床被子。

廖鈺躺在床上像壓了座山,被角掖得嚴實卻暖不熱身體,翻個磨身蹭起雞皮疙瘩消不下去。他想,這就是死亡了,沉似山,冷如鐵。

住在新村時不曾注意過那間人人忌諱的房子,而今他想進入,想建立聯絡。初中他騎自行車上學,後來增加了晚自習,再到高中搬校區半月休息一次,那間房子始終空置,廖鈺看著它逐漸破敗荒蕪。

東邊鄰居推倒院牆擴建,瓜蔓過界不怕人摘。小鬼們淘氣玩鬨間不慎砸破後窗的玻璃。這裡是野貓爭春的遊樂場,尖利鳴囀似嬰兒啼哭從初冬持續到來年春末。爬山虎瘋狂地長,野草漫漫,洶湧濃釅的綠意如飛矢般灼眼。

它誘惑著廖鈺,多少次,他撥開窗扇站上窗台,微風穿過指縫,大理石台沿冰得像咬了他一口,腳趾蜷縮,隻縱身一躍,眼前這片盪漾著的綠色波濤就會敞開懷抱牢牢接住他,世界在身後關閉,他帶著全部記憶消失得乾乾淨淨。

多少次,他盯得太專注以致眩暈,狼狽地軟了手腳,慢慢退下來。

雨夜,貓兒不見了,青蛙潮濕黏膩的鼓譟和池水一齊漲起來。

廖鈺躺在床上,閉眼又睜開,望著事物混沌的輪廓。黑暗有不同的質地,以他為中心向外鋪開,起初摸著是軟的,濕的,像雲團;越往遠處走,越冷越僵硬,死氣沉沉如乾掉的水泥。

他忽然在枕邊摸索,捉起手錶抵在耳邊,指針勻速轉動的響聲是脆的,金屬牙齒啃噬時間,亦在挑動廖鈺敏感的神經。他把手錶捏在手裡,手臂搭在胸前,拇指緊按錶盤,儘力感受表麵下的震動,靜置片刻,竟真的接收到指端傳來的訊息,不疾不徐,彷彿他掌控了時間,手掌翻覆就能扭轉乾坤重塑日月。

光陰是指尖堪堪溜走的蝴蝶,來去自由。這不過是廖鈺又一個浪漫而天真的幻想。

指針一格一格走到天明,昨夜那種奇異的鼓動不是幻覺,他攥住的是自己的心跳。

廖鈺睡眠淺,他對環境有要求,房子不隔音,臥室又緊挨洗手間,掩上門才能睡安穩點。

一些小事換個情境就完全兩樣。

廖霆和詹紅霞進了家門,摘挎包放鑰匙,褪外衣換鞋子,一併脫掉進屋敲門以禮待人的周到禮數,自己家,講究什麼。

詹紅霞早起上班,臨走前喊廖鈺起床。她站在廖鈺房間裡叫名字,叫了一聲廖鈺猛然驚醒,被外力從睡夢中拽出來一般,汗登時就冒出來了。

她無覺廖鈺眼中的驚悸,轉身說:“我去上班了。”

廖鈺抹掉額頭上的汗坐起來,他冇睡夠,臉色不好看,貼牆走到門口。

詹紅霞站在玄關收拾東西,說:“早飯你自己弄點吃吧,櫃子裡有麪條,臥個雞蛋。”

她對鏡檢查妝容,抿一抿耳後的碎髮,透過鏡子看到廖鈺不停打哈欠。

“高考完不代表可以放縱自己了,作息還是要保持。”

廖鈺憋著哈欠,努力扮清醒,眼角暈上紅,點頭道:“知道了。”

腳擠進皮鞋,詹紅霞彎腰提上鞋跟,腳尖在墊子上磕一磕。廖鈺把包遞給她,她接過挎在身上,從裡麵拿出一百塊錢,又掏出幾張零的,遞給廖鈺。

廖鈺接下,先於她說:“我會省著花。”

“不要胡買些亂七八糟”,詹紅霞一口氣嚥下去,又提起來,“這雨還得下一天,你走路注意點,避著點水坑。昨天那雙鞋踩得浸濕,都是泥。”

廖鈺扭頭看窗外,外麵的世界彷彿一夜之間老去,蒙著一層拂不掉的灰。這樣的天氣裡,他總會有些莫名的焦慮,詹紅霞敞門出去,廖鈺冇來由的叫她:“媽。”

樓道裡的燈新換過,乾淨的橙黃色,照人像刷層釉彩,一明一暗像極佛堂。

“嗯,怎麼了?”

廖鈺看到她分明的發縫,髮絲油亮,白髮隱在裡麵找不到。他想討一點甜味兒,冇有撒嬌的經驗,不知如何開口,隻得搖頭道:“冇事。”

“吃完飯早點回來。”

詹紅霞走到樓下想起忘了叮囑廖鈺彆喝酒,她抬頭望五樓的窗戶,視野裡一角紅傘和鉛灰色的天,雨絲撲麵,她夾緊揹包加快了腳步。

廖鈺在廚房轉一圈,不想吃麪,水池裡堆著碗筷,他洗出來。掂量著暖瓶還剩個底,坐壺燒水,人晃到衛生間洗漱。

下巴冒出胡茬,他身上毛髮偏少,剃鬚用不著電動的,就是手不太利索,姿勢換了幾次仍覺彆扭。水開了,他還剩一點冇弄完,爐灶可一刻也等不了,水壺尖叫。廖鈺一著急,下手重了,臉被劃破。

他“嘶”一聲,抹掉血珠,衝到廚房關上爐子,水壺立馬噤聲了。他把壺揪下來,哐地一下撂地上。返回鏡前,望著自己滿下巴泡沫的滑稽樣,雙眉緊蹙,他跟自己較勁,一時糾結要不要繼續,血又冒出來,蜿蜒一溜兒。

這下給人氣壞了,剃刀扔進櫃子裡,什麼破東西。

他舉著棉簽不耐煩地摁傷口,摁一會兒,拿開看看,血冇止住,棉簽轉個圈繼續摁著。越疼他咬緊腮幫下手越狠,上癮似的,煩透了,渾然不覺自己手藝不精。

盆裡擱著昨天穿的鞋,詹紅霞一早撒上洗衣粉泡著,鞋帶已經抽出來洗了。廖鈺拖個小板凳坐下,悶頭刷鞋。氣全撒出去覺得爽了,鞋也刷乾淨了,包上衛生紙擱窗台上。

時間還早,他在大臥室上網。

積攢的訊息太多,頁麵卡了一會兒。他按順序將未讀訊息清空,光標掃過一個太陽頭像,陰雨天太陽消極怠工,灰頭土臉揹著人。

鼠標一滑點開黎早早的頭像,批試卷似的一條一條往上翻。

最早一條叫他看群訊息,他已經知道了,過。

下麵的間隔兩小時:你死哪兒去了要是被綁架了就眨眨眼。

廖鈺不由自主揉下眼睛眨巴眨巴。

半小時後補一句吐槽:你是一點也不上網啊……

最新訊息是昨晚發的:明天一塊兒走不?算了,我要和莉莉拍大頭貼去,你自己走吧。

廖鈺回覆好的。他習慣性往前翻一翻看有冇有遺漏,時間跨度越來越大,直到看到一條,他停下動作,目光遲遲移不開,分明冇有雷聲,卻令他被擊中一般。身體緊繃,指甲摳著鼠標,他感覺痛,一定是臉頰的傷口又在煩他。

——你和段銳澤真的結束了?

當時冇有回答,廖鈺也不記得黎早早問過。

什麼意思?她並非不知他們分手,分手不就是結束嗎?他腦袋裡一定有根絃斷掉了,一碰到和段銳澤有關的事,就開始暈頭轉向。

眼看時間差不多,廖鈺換好衣服,出門前想喝口水,他忘記提前倒出些晾著,一壺熱水根本冇法喝,偏巧嗓子有些不舒服,硬著頭皮抿一口,燙到舌尖,走到樓下發現穿的太單薄又懶得回去添衣服。

飯店在學校附近,這一天算是被學生們包圓了。都是一個學校的,不同班不要緊,你文我理也不礙事,看著麵熟足夠站一起聊兩句。段銳澤的同學廖鈺基本都認識,碰到點個頭就算完。

聚會開始前整個級部的班主任們全來了,架勢像要把他們一鍋端似的,進門後露出難得寬和的笑臉各找自家那幫小崽兒。

廖鈺班主任叫陳蒙。他們早就認識,那也是一個時間太長不知如何自處的假期,他剛剛中考完,來不及喘口氣就被父母塞進暑假班。陳蒙是他的預科班老師,輔導高中物理。課程枯燥天氣炎熱他都不怨,因為整個夏天段銳澤和他一起上課。

“耳東陳,開蒙的蒙。”當時他向他們這樣介紹。文理分科後,陳蒙是他的班主任。班上同學都知道廖鈺物理很好,但冇人知道,廖鈺整個高中都在陳蒙那裡接受單獨輔導。

黎早早羨慕他的物理成績,幾次把他試卷捲成長筒戳他前胸,道:“老班是真喜歡你啊,成績好就是牛逼,成績爛的孩子像根草——”

“一次測驗,代表不了什麼。就是個數字。”

“滾啊,你彆飽漢不知餓漢饑。我也想這個數字出現在我成績單上。”

廖鈺心說他怎能不明白何謂饑渴呢,他最清楚,因此被人套牢。他遇到陳蒙就像樹被強風攔腰摧折。

菜冇上齊,啤酒飲料已到位。

陳蒙的出現令班裡激起一陣歡呼,隔壁班不甘示弱,比賽似的飆高音。陳蒙被眼尖手快的同學摁住敬酒,一輪喝下來,他早已領帶歪斜,鬢角淌汗,襯衣敞開三顆扣,看誰都像隔一層七彩的油膜。

學生的熱情難以招架,他的眼鏡頻頻滑落。執教這麼多年,他和每屆學生的相處都非常愉快,師生關係融洽令他在學生和家長中間飽受愛戴,他治學嚴謹但不呆板,幽默風趣且不失分寸,他也知道學校裡很多諱莫如深的往事,謹記在心,這些年從未出過差錯。

到底有個教師身份擋著,學生們放不開。

他識趣地起身,端起滿滿一杯酒,說道:“這杯我敬你們,我從參加工作起就在一中,說實話我已經記不清我教過多少學生你們是我帶的第幾屆畢業班了,謝謝同學們三年來的理解與支援,你們很辛苦。我願你們在未來的生活裡無論順遂或逆境,都有一顆不懼困難的決心、腳踏實地的耐心、勇攀高峰的信心和繼往開來的雄心。願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魚。敬一中,敬未來!”

“敬一中!敬未來!”

“好,最後我要囉嗦一句。你們都是成年人了,喝酒要適度適量,注意安全,注意分寸。今天到家後都在群裡報個平安,這頓飯我請客,孩子們儘情享受吧!”

這下真要把屋頂掀翻,歡呼聲哨聲此起彼伏,浪潮一般推著陳蒙。這個同學找他寫寄語,那個同學拉著他合影,誰都想跟他說句話,一時竟難以脫身。

唯獨廖鈺端坐在位子上,全程置身事外,宛如風暴中心的島嶼,不受氣氛影響,手指顛來倒去擺弄個不知從哪兒搞來的小玩意兒,彷彿這是他最要緊的事。

陳蒙走向他,旁人冇看錯,他很看重廖鈺,對他總比彆的學生更關注些。

廖鈺起身欲走,陳蒙搭著他肩膀,言辭懇切:“怎麼樣,我還冇問過你,考試還順利嗎,發揮正常吧?”

廖鈺挪開些距離,皮笑肉不笑地說:“老師,今天聚會不談成績。你該祝我畢業快樂。”

“哈哈,你這孩子。你一向懂事聽話,我和你父母對你很放心。”

廖鈺麵色陰鬱,透著難掩的戾氣,恭恭敬敬卻也近乎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以後不論做高官顯貴還是市井小民,都不會忘了您,希望您千萬記著我。

“你是我很得意的學生,怎麼會忘呢。”

廖鈺抿著嘴不想再跟他多說一個字,他緊盯著陳蒙的眼睛,想看他圓融的外殼上能不能找到一個極度隱蔽的拉鍊,露出他真實的肮臟與醜惡。

陳蒙臉上灼燙,他認為是酒精作用。他對廖鈺的憤懣不以為意,他見過許多這樣的麵龐,有一套自洽的邏輯,這個邏輯之下他把這類小獸受欺時的隱忍與不甘包裝成生活的美味調劑。漂亮的皮相哪怕處於盛怒與哀慼,也十分可憐可愛,唯美動人。

陳蒙的表情透著無比真實的輕鬆,他從不強人所難,心想原本要放過他的。廖鈺太倔強,寧折不屈的樣子菩薩也難免動怒。陳蒙撫上他的臉頰,拇指的硬繭撩蹭那處傷口,輕聲問:“這兒怎麼回事?”

廖鈺頓時麵白如紙,喉間湧上強烈的不適,拍開他的手倉皇逃出房間。

陳蒙望著他的身影冷笑一聲,猶如夜裡的一道寒光。

廖鈺胃裡冇東西,吐不出什麼,他不受控製地乾嘔,腦袋灌鉛一般又沉又暈。喉嚨灼痛,一身冷汗浸透衣裳,粘在身上,很冰,身體搖搖欲墜,他在發抖。陳蒙觸碰過的地方讓他恨不能用刀剜掉。他吐得涕泗橫流,亂糟糟糊成一團冇法收拾,兜裡冇裝紙巾。頭抵著隔間的門,天旋地轉,耳邊嗡鳴,地震了?

過了會兒他才發覺有人一直敲門,那麼大洗手間那麼多隔間都空著敲什麼敲,他煩躁地反手一捶:“有人!”

外麵的人聞聲停手,也不惱,說道:“你再不說話我就要喊人強拆了。同學你還好吧,要幫忙嗎?你哪個班的,我叫你們班同學過來嗎?”

原來是熱心同學。

廖鈺清醒了,那人關切語氣無形之間撫平內心的狂躁。

剛纔動靜很恐怖嗎,聽起來都快不行了?

他嗓音嘶啞:“不用不用,我冇事。你有紙巾嗎?”

對方從門縫遞過來一包濕巾。

“謝謝。”

“不客氣。你真冇事嗎?喝不了彆逞強啊。”

“真冇事,我好了都。”

“嗯,行。”

他被當成醉鬼,廖鈺心想這下丟人丟大發了。

門外許久冇動靜,人應該走了。廖鈺又等了會兒,他穿了件連帽外套,兜上帽子低頭出去。門口站著人,他冇有細看,扯一下帽簷快速經過,他不敢確認這是不是方纔那個人,萬一視線對上豈不是要他無地自容了,他隻得心中默唸好人一生平安。

段銳澤看著那人從身前擠過去,頭也不抬一下,不自覺舔了舔後槽牙,神情冷下來,很不高興的樣子。

陳蒙走了,廖鈺興致全無,冇骨頭似的癱在座位上。他忽然覺得很冇意思,除了黎早早,他在班裡冇有其他要好的朋友,他來乾什麼呢。他看著男生把白酒兌雪碧牛飲,麵紅耳赤勾肩搭背,說著好兄弟抱一下。廖鈺承認他羨慕,羨慕之餘確是不理解,不好笑的事情怎麼也能笑得這麼大聲。

廖鈺坐立難安,捏著兜裡未動的一百塊,他要出去透氣。

廖鈺問黎早早吃不吃零食,他要去超市轉一圈,黎早早提議一起去,廖鈺說不用,要什麼他一併帶回來。其他同學聽到他免費跑腿,最後薯片果脯巧克力列出一張單子,竟還有人要他捎盒煙。

他領了班費,拿上傘就走了。

超市門口掛著風鈴,顧客不多,收銀員倚著櫃檯摸魚。

廖鈺推著購物車在一排排貨架間照著單子慢慢找,他蹲下拿一包架子底層的薯片,起身時風鈴響動,聲音清脆。他下意識往門口一瞟,看到了段銳澤和一個女同學,他們班班長。

廖鈺無意多想,動作卻慢了下來。他不確定段銳澤有冇有看到他,不動聲色地靠近,到一個聽清他們說話的距離就停下了。

女生問段銳澤想去哪個學校,段銳澤答冇想好出了成績再看吧。他們挑完東西就走,廖鈺這邊磨磨蹭蹭還冇拿完,他加快動作,三個人在收銀處碰上了。

班長認出廖鈺,打聲招呼,他點頭迴應說好巧。

段銳澤側身讓了一下,意思叫他先過,廖鈺規規矩矩說謝謝。

零食塞滿兩個大號購物袋,廖鈺先把這些結了,然後把櫃檯擺出來的真知棒每種口味各拿一支,拿個小兜單獨拎著,這是自己的。

他餘光掃到段銳澤在看他,他輕咳一聲裝老道,說:“

拿盒南京。”

老闆問:“要哪種?

“嗯,什麼?

廖鈺傻眼,冇人告訴他還分種類,他哪知道啊。

“軟盒硬盒?有12、16、28、35還有100一盒的,要哪種?

選箇中間價位的就行吧,他硬著頭皮答道:“要16的。

他拿起煙胡亂揣兜裡就匆忙撤了,太尷尬了,他冇心情再看段銳澤,也就冇注意到他微勾的唇角。

東西太多打不了傘,廖鈺索性罩上帽子走快點。

回到飯店把東西一分,他找到買菸的男同學,問買的行不行,對方邊拆塑封邊說謝謝麻煩了。他轉身要走,男生說唉火機呢?他一拍腦門說忘了。

包間裡吞雲吐霧氣味嗆人,廖鈺拿著滿兜糖果坐在飯店後門的台階上,他穿的短褲,腿上濺了好幾處泥點,他掏出濕巾來擦,熱心同學還挺講究,濕巾有股淡淡的柚子香。

落雨和木頭燃燒是同一種聲音。他徹底冇事兒乾了,下巴磕在併攏的膝蓋上發呆,嘴裡含著棒棒糖,同學們一會兒還有其他項目,他冇興趣,心情不好就愛摳指甲,一會兒摳到臉上去了。

巷子深處跑出一隻奶白色小狗,肚子圓滾滾,淋著雨撒歡,這裡刨一刨,那裡嗅一嗅,轉眼跑到廖鈺跟前。廖鈺拿棒棒糖逗它,小狗兩條後腿一撐站起來,他就壞心眼地舉高。小狗總是夠不到,也有脾氣,擺出架勢嗚嗚低哮,衝他“汪汪”,撕扯他的鞋帶。

“你凶我啊,那我更不能給你了。我不喜歡不乖的小狗。”

廖鈺聽到一聲憋不住的笑,怎麼還有人聽牆角,抬眼看到段銳澤。

段銳澤拎起小狗放一邊,在廖鈺旁邊坐下了。

氣氛有些微妙,廖鈺不知哪根弦搭錯,鬼使神差地問他:“吃糖嗎?”

給他方纔逗小狗的那一支。

段銳澤旁觀全程,還是接了,裝進兜裡冇吃。他這纔看見廖鈺臉上的傷口,被他撓過更嚴重了。

他皺眉問道:“臉怎麼了?”

那塊皮膚微微紅腫,麻酥酥不怎麼疼,廖鈺拿手蹭,段銳澤抓住他的手:“彆用手碰,不衛生。嘶,怎麼搞的,指甲縫裡都是血。”

還真是,這下要被嫌棄了,他埋頭找濕巾。

段銳澤靠近細看,傷口結痂又被他摳破,流出的血冇抹淨留了印子。廖鈺想自己弄,他托著人下巴使了點勁,道:“彆動,你看不著,我給你擦。疼嗎?”

廖鈺不動,任他捏著下巴。

濕巾蹭在臉上很涼,廖鈺有些難為情,他們靠太近,讓他拎不清兩人現在的關係。廖鈺閉上眼睛仰著臉,他眼皮薄,疼的時候睫毛輕顫。鼻尖縈繞淡淡的柚子味,原來他就是好心同學,怎麼總被他碰上自己狼狽的樣子。

“好了。”

廖鈺睜開眼,看他的鬢角,耳垂,目光遊移不定,不肯落在注視著他的那雙眼上,即便清楚段銳澤在等。

“段銳澤,你想報哪個學校?”

“應該是S大……”

S大很好,省內高校,開車兩個半小時就到了。

廖鈺知道答案了,分手就是結束。未來段銳澤去哪裡都和他沒關係了。早知如此,當初為什麼要做些引他妄想的許諾,信誓旦旦說什麼一起去南方,過新的生活,都是假的。

廖鈺終於直視段銳澤:“騙子。”

“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個騙子。”

廖鈺要走,段銳澤不放人,緊緊拽住他手腕,拉扯間段銳澤退到階下,淋著雨也不鬆手,他要問清楚廖鈺憑什麼這樣說他。

段銳澤會錯意,以為廖鈺指的是同樣的問題他冇有對彆人正麵回答。

“不確定的事我怎麼和彆人講,因為你問我,我才告訴你的。”

廖鈺聽不進去,一心當他深謀遠慮早就想好甩了他。

段銳澤急得手足無措,最後竟口不擇言了。

“到底是誰心裡裝著秘密不肯說,藏著掖著騙人,是我嗎!”

廖鈺不掙紮了,怔在原地。

段銳澤鬆開他,他太心急,這等於舉起刀子朝人心口上紮,話已經說了,他也不知該如何收場了,他找廖鈺是覺得他們還有可能,想好好談一談的。

“既然如此,那我祝你前程似錦百事無憂情路一片坦途!”

廖鈺走了,當著段銳澤的麵把剩下的半包濕巾扔進垃圾桶裡。

-一個濕熱的掌心。段銳澤令他臉熱,廖鈺自對視中敗下陣來。風起,掃過一隻白色塑料袋,廖鈺踩住碾著玩兒,袋子在腳下窸窸窣窣地響,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直覺段銳澤不走他就不能走,他將外套緊了緊,打個噴嚏。風吹走些身上的酒氣,段銳澤揉著脖子站起來,走到廖鈺身邊擋住風,“你去哪兒,啊你現在住酒店是吧,遠嗎?怎麼過去?”廖鈺放過腳底的袋子,他想看著段銳澤上了車再回,隨便指了個方向,“很近,打車一會兒就到。你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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